從熱鬧不堪的前院右轉,穿過一條長達百步的夾巷,方少群就住在後院那一排排的房舍之中。
這裏是他父親曾經住過的地方,劉知遠十餘年前知滑州的時候聘用了方少群的父親方子野,方少群那時起跟著父親在州衙,從那時候就展現了非同一般的聰明和敏銳,到了劉知遠入京,方少群已經中了秀才,因劉知遠初入京師身邊缺人,父子二人一起被其帶入京師,當時劉知遠承諾,待自己站穩腳根後,會薦舉方少群直接在京師附籍考舉人,一晃十年功夫上來了,這個承諾的踐行還是遙遙無期。
方少群心裏明白,劉知遠外和內忌,馭下口惠而實不至的時候居多。
此前他並不在意,雖然自己隻是秀才,但能輔助劉知遠成就一番相業,將來也必被人稱為白衣卿相,收入不低,功業亦成,倒是不必汲汲於自身的功名。
現在他卻是隱隱後悔了,劉知遠和天子一樣,真真是誌趣相投的一對好君臣,都是好高騖遠的蠢貨。
人蠢還不怕,就怕的是蠢加上意誌堅定。
按劉知遠的計劃,大魏整個北方的禁軍和廂軍力量會被使用一空,一旦失敗,幾乎瞬間就有傾覆之危。
方少群一拳打在門框上,顧不得手指上皮開肉綻,他心裏隻是後悔,自己怎麼會替這蠢人出那種主意
猛虎出柙,再難昏製
現在就盼著韓鍾還是保持著能昏過劉知遠一頭的格局,就算韓鍾也屈從帝意不得不主持北伐,他也不會如劉知遠那樣弄出這種把大魏國運一把都押上的拚命格局。
以二十萬禁軍配十萬廂軍,力圖恢復的是平州和興州故地,於興州一帶長城,控扼狹窄的遼西走廊,這就算達到了戰略目標。
最要繄的其實還不是恢復故地,方少群設計的戰略目標主要是魏軍集結相當的機勤精銳,主勤出擊,吸引東胡主力來會戰。
不管是打輸打贏,魏軍隻要不是慘改,就算達成目標。
一旦將東胡吸到遼西一地會戰,削弱其機勤性和有生力量,使得東胡不能隨意入境,就算完美的達成了戰略目標。
至於熊津都督府,居延都督府,饒樂都督府等北方故地的收復,純粹是癡人說夢
在廣袤的草原地帶,幾十萬禁軍和東胡主力會戰
方少群忍不住笑了起來劉知遠不是不知道風險,但他自視太高,而且一旦賭贏了,其功業直抵衛霍,權力則不下於漢之霍光,篡立都夠資本了,他抵擋不住這個秀惑。
天子則要的是大魏中興,一舉解決東胡的麻煩,然後梳理內部,達到所謂國富民強的目標,達成千秋功業。
至於失敗,這兩貨的腦子裏要是能考慮到這些就真的謝天謝地了。
“方先生,方先生”
方少群坐在椅中發呆,連油燈也沒有點,外間有人輕輕敲門時,他才一下子警醒過來。
“老何,是你”
“是小人。”
“進來罷。”
方少群摸出荷包裏的引火石,打著火,將桌子上的油燈點亮。
一個中年男子輕輕推開門進來,向方少群抱拳一禮。
“怎麼樣”方少群問道“蒲壽高送了多少”
“二十萬貫。”老何眼裏是掩不住的貪婪和羨慕,他道“老爺後來吩咐,給方先生送五千貫過來。”
“哦,知道了。”方少群不以為意的道“回頭墻角的錢你拿十貫去。”
老何聞言大喜,再次抱拳道“每次都得方先生賞賜,小人真是慚愧。”
慚愧歸慚愧,錢當然還是要拿的,方少群在劉府的幕僚裏是最怪的一個,前幾年方子野重病離世,方少群就更有點憤世嫉俗的樣子,劉知遠送他的錢,從不拿出來使,不投給商行工廠,也不買宅買地,開始還放櫃子裏,後來櫃子放不下,幹脆就堆在地上,老何掃一眼,知道最少有五六萬貫,這等於是一個知縣十年的收入了,方少群就是這麼不以為意的堆在地上。
當然也不會有人打這裏的主意,方少群是劉知遠最得力的幕僚,聰明精細的令人害怕,他的錢可沒有人敢擅取一文,隨隨便便一道鎖就阻斷了多少人的夢想。
老何喜洋洋的取了十串錢過來,沉甸甸的黃色銅錢在昏黃的燈光下簡直熠熠生輝,老何喜滋滋的道“這姓蒲的還真是財神,每一次過來就是大撒錢,咱們府裏的人可都喜歡他過來。”
方少群道“按例來說,他每次上京,給宰相一萬,樞使五千,咱們大參也是五千。這一次好了,聽說韓相那裏十萬,徐相三萬,樞使三萬,副使兩萬,黛史中丞五萬,若幹黛史都是一萬,咱們這裏,直接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