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在內宅坐著,哄睡了雪姐兒,略略交給冰姐兒念個兒歌,娘兩個正玩兒著,忽然聽見外頭街門兒叫人拍的叮當山響。
雪姐兒一下子就給唬醒了,等著大眼睛四下裏找娘,碧霞奴因為她是撿回一條命的娃娃,隻怕小人兒家魂兒不全,趕忙摟過來貼肉抱著,一麵對蓮哥兒說道:“瞧瞧是誰,大天白日的這般急腳雞似的做什麼?”聲音裏都帶了慍色。
誰知一開門卻是自個兒的妹夫何大郎,穿了一身兒的便服,急三火四的進來,也沒功夫兒和大姨子見禮,隻說元禮府姐夫有事,請姐姐帶了姐兒們速速的過去。
碧霞奴見何大郎來的蹊蹺,麵上都是塵土汗水,眼圈兒也紅紅的,心裏登時就咯噔一下子,這會子顧不得避嫌,一把扯住了道:“大郎,你與我細說,你姐夫到底怎的了……”
話還沒說到一半兒,自個兒聲音也哽咽起來,淚珠兒斷線一般的往下滾。那何大郎知道事情也瞞不住,隻得說道:“今兒本是開科應考的日子,誰知天幹物燥的,貢院裏頭就失了火……”
碧霞奴聽了這話嚶嚀一聲,隻覺一陣頭暈目眩,她本是秀才家的女孩兒,貢院裏頭的勾當豈有不知道的?進了場全都拿著鐵鎖給鎖起來,一間間的小屋子,吃喝拉撒都在這個地兒,直要考到第三日叫了卷子才肯放人的,這地方要是失了火,大半是沒甚活路了……
何大郎見碧霞奴雙眼翻白幾乎昏死過去,趕忙又找補道:“二姐兒叫我素來接了姐姐家去,我出來的時候,貢院裏抬出二三十口子人來,裏頭並沒有姐夫,想是趁亂躲出去了也未可知,如今事情怎麼個排麵兒不說,姐姐到底也該先同我過去才是。”
碧霞奴如今心裏方寸大亂,隻得一行哭一行收拾東西,失了往日裏的伶俐勁兒,丟東落西的弄不圓全。
倒是蓮哥兒還沉穩,扶著主母坐下,自個兒挨排靠緊的收拾了一個包袱皮兒,領著冰姐兒抱了雪姐兒,外頭顧好了車,一行人急三火四的就往元禮府趕著。
何大郎上了車就拿出身份來,連哄帶嚇唬,說是急事公幹,教車夫務必天黑之前趕回省城去,那趕車的見是個官爺,又帶著婦道孩子,隻當是一家子走親戚,倒也不敢怠慢,快馬加鞭就在官道之上奔馳了起來。
走了有大半日的路程,可算是關了城門之前趕到了元禮府中,碧霞奴一進城門就瞧見四處都有土兵盤查戒嚴,想來失火的事情還在追查,如今尚且不知道是天災還是*。
應考的秀才來自四麵八方的都有,不少秀才並不是本地人,隻好帶著童兒住在客棧裏頭,如今失了火悶死在貢院裏,街上處處可見披麻戴孝的家人,更有夫妻伉儷情深的,挈婦將雛前來應考,如今渾家都已經認領了屍首帶了孝,領著自家的娃兒就在長街之上哭鬧起來,定要一個說法兒。
碧霞奴眼見著有好幾個披麻戴孝的女子,都與自家歲數相仿,懷裏抱著個奶娃娃,心裏一陣酸楚悲痛,忍不住摟了冰姐兒雪姐兒在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馬車到了何大郎家中門首處停住了,幾個人才往裏走,隻聽得裏頭也是哀哀哭泣之聲,碧霞奴隻覺得身子一軟,險險的就要昏厥過去,要不是蓮哥兒從後頭扶住了,隻怕一跤就要跌倒在地。
何大郎聽見哭聲也是一驚,心說莫不是找著了張三郎的屍首,這會子有人前來報信了?趕忙就引著碧霞奴往裏走,一進內宅,但見二姐兒和杜琴官正相對垂淚,見他們進來,都趕忙站了起來。
杜琴官是個有眼色的,見碧霞奴也來了,這會兒不是啼哭的時候,趕忙止住了淚痕上前來說道:“大娘子莫要誤會了,隻因我們少爺如今也沒找著,小人心裏驚懼悲傷,才過來瞧瞧妹子,一時隱忍不得方才哭了的,如今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咱們暫且等一等,想來三哥和我們少爺自是吉人天相,未必就能出事。”
碧霞奴聽見這話,心裏稍微一寬鬆,隻是如今乍見了親人,這半日滿心的委屈一時間都激發出來,拉住了二姑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都梗在喉嚨裏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懷裏的冰姐兒和雪姐兒都在人事不知的年紀上,見娘親這般哭泣,也唬得不行,紛紛大哭起來。
蓮哥兒這一路上心裏也記掛著唐少爺安危,隻是礙著主母家中之事,自己在車上不方便向何捕頭打聽,如今聽見也沒找見人,也是隱忍不得,壓低了聲音啼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