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弟兒姑娘也是個會打小算盤的,倒不似別的女子恁般哭鬧,有一日又來尋蔣太醫,學徒夥計回說不在,抬腳就敢往裏闖,一麵開口就叫出名字來:“蔣杏林,你出來不出來,再躲我時,姑奶奶拆了你大醫院大門!”
唬得蔣太醫趕忙出來,拉了招弟兒往後頭胡同兒裏作揖打拱道:“小祖宗,你要怎的?”招弟兒旗開得勝,麵上十分得意,就約了那蔣太醫往絨線兒鋪裏把話說開了。
蔣太醫見這女孩子恁的厲害,一味躲著是沒辦法的,少不得應承下來,約定了日子往絨線兒鋪裏與她說事兒。
這一回來了,見招弟兒描眉打鬢的,心裏還真是七上八下,招弟兒倒是大方,從食盒裏拿了茶湯遞過來道:“你們坐堂吃飯都不應食,隻怕還沒用中飯呢,快吃吧。”
蔣太醫今兒坐堂,連著排了好幾隊,又不忍心叫瞧病的人幹等著,隻好忍饑挨餓診脈開方子,等到病人散去,也過了飯點兒,這會子腹中正在饑餓,見了半碗茶湯,肚皮就不爭氣叫起來,隻得搭訕著吃了,一麵舔嘴抹舌的道謝。
招弟兒見他吃的狼吞虎咽,忍不住掩麵而笑,正要說話兒,忽聽得外頭叮叮咚咚的不知道什麼聲音,兩個唬了一跳,抬眼一瞧,但見門外頭婧娘正瞪大了眼睛瞧著他二人,手提的籃子也打翻了,珠花兒都灑了一地。
招弟兒雖然往日裏是個又主意的,到底是年輕少女,見給人撞破了事情,小臉兒登時就白了,婧娘愣了須臾,抬腳就往外走,這會子竟是那蔣太醫上前攔住了去路,一揖到地道:
“娘子慢走,我與大姑娘沒有半點兒不才之事,隻因她總是吵著要學醫,我們孤男寡女不好收入門戶,所以相約在此傳習,衝撞了娘子,都是小可之過,隻是女孩子家清白要緊,娘子也算是大姑娘的長輩,還要為她多想才是。”
這會兒招弟兒也回過神來,扭扭捏捏上前扯住了婧娘的衣襟兒道:“姨娘饒恕,再不敢了……”婧娘見狀眼圈兒一紅道:“你們這是……這可是坑死奴家了,來日這事不鬧出來是大家的便宜,若是鬧出來時,叫我怎麼對得住大娘……”
三個正說著,忽然又聽見門口咕咚一聲,三人不知何時,開了街門兒一瞧,卻是那梅姝娘倒在街麵兒外頭門檻子上。
蔣太醫趕忙叫招弟兒和婧娘扶住了,伸手就掐她人中,掐了兩把,姝娘眼睛一翻轉醒過來,見了蔣太醫,二話不說,劈頭就是一巴掌,把個坐堂的郎中打了一個眼冒金星,不知今夕何夕。
又一把扯住了婧娘的頭發,伸手撕著衣裳罵道:“小蹄子,你是我家裏花錢買來生兒育女的,不過貓狗一般的玩意兒,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就挑唆家裏的姐兒做出這樣下流沒臉的事情來,我說當日非要搬到絨線兒鋪來住呢,原來是想漢子,你自己想了自己去勾搭便是,何苦來要拿我家裏的女孩兒做筏子,招弟兒才十二歲,虧你們這些奸夫銀婦下得去這個死手!”
婧娘趕忙掩住了街門兒,回身跪下了低聲哽咽道:“大娘說我,奴不敢分辨,隻是姐兒的名聲要緊,莫要在此間叫嚷出來,萬一給人串了閑話去豈不是對姐兒的清白有礙?”
一句話倒提醒了姝娘,也是自家氣糊塗了,大門口就這樣吵吵,且喜如今正是歇中覺的時候,元禮府的人家兒都講究,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歇了中覺再說。
回身拉了招弟兒打了兩下,拽著往櫃台裏去,一麵罵道:“壞了門風的小蹄子,要是讓你爹知道,帶到大奶奶跟前兒活活打死!”
誰知招弟兒卻是個有氣性的女孩子,一甩手道:“媽不用說我,如今莫說我與那姓蔣的沒有事,便是做下事來,自有女兒自己擔待,要死自去,橫豎不叫家大人受一點子遲累。”
把個梅姝娘氣了一個發昏章第十一,抬手還要打,又給婧娘拉住了,一麵對招弟兒說道:“求求姐兒,照實說了到底甚事,大娘身子要緊,氣壞了親娘,豈不是壞了天理人倫?”
招弟兒見母親氣得顏色都變了,也怕她又昏厥過去,隻得照著蔣太醫的話又說了一遍。姝娘隻不信,一把薅住了蔣太醫道:“你們誰也走不脫,我家裏雖是小門小戶投身做幫傭的,我們東家在元禮府卻是有一號,先與我家去稟明了東家,這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一把攥住了蔣太醫,一手扯住了婧娘,拉拉扯扯的就往張府上去,招弟兒一行哭一行在後頭跟著,一團人推推搡搡的來家,誰知還沒開街門兒,裏頭又跑出一個人來,與姝娘撞個滿懷,抬眼一瞧,卻是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