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想了一回道:“嚇!怎的這樣厲害,隻怕姑娘家裏父母也是牛心左性,隻要出這一口惡氣,便不顧姑娘家的死活,這事兒倒不新鮮,你忘了前幾年小劉莊兒上,劉老爹的三姑娘叫青梅竹馬的後生給破了,可不就是叫她哥哥兄弟活活勒死,再哄得那小郎進繡房去,隻說白送給他成親,關起門兒來以屍訛詐,到底判了斬罪的,罪過喲……”
王氏喬模喬樣的跟著念了兩聲佛,又說女孩兒家說定了要二百兩銀子才能出了這口氣,大事化小,不然就要告到當官,寧可丟了臉麵也要治死我們四郎,如今他前一筆外債還沒還清,我們哪兒有那個力量……
夏婆子笑道:“我的老姐姐,你怎的這樣糊塗,難道沒聽見街坊都說你家裏占了大便宜,那秀才第的房產地業,有一半兒白白的落到你們老三家的手裏,她是你們家的媳婦兒,東西還不都是你家的?如今折變了現銀子,少說也有幾百兩!”
王氏冷笑道:“這個誰不知道,可恨我們三子,原先那麼顧家的一個好子弟,十裏八村誰不說他莊稼把式好?又肯看顧家裏,最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誰知如今家裏九尾狐狸精出世啦,娶了一個花枝兒也似的渾家,就不把我老身放在眼裏,別人家的媳婦子都是規規矩矩在家縫補漿洗,他就縱著媳婦兒去大宅門二裏頭教小姐們針黹,略說了媳婦子兩句,這小廝兒就會給人甩臉子瞧!我這半輩子的心就算是白操了……”說著擠了擠一對三角眼,掉出幾顆金豆子來。
那夏婆子聽見提起喬姐兒來,心中暗笑,隻因當日在屯裏婚娶的時候見過,後來過年都是這媳婦兒一手操持,說話細聲細氣兒的,還沒開口就臉紅,灶下功夫也了得,生得又漂亮,倒是瞧不出一點兒錯處來。一看就是這老貨歪派人家。
因說道:“這事隻怕你們家媳婦兒還不知道罷?”王氏擺擺手道:“她哪裏知道,今兒也沒跟著來家,說是宅門兒裏頭有差事,誰知道是不是又去躲懶不樂意來家給爺們兒送飯……”
夏婆子道:“你們家裏的事情我卻不知道,隻是你們媳婦兒大麵兒上的事情卻是從來不曾出了岔子的,依我說,你竟瞅個空子上城一趟,背著三郎尋了她,哭天抹淚兒服個軟兒,她是新媳婦子,臉軟麵嫩,還能駁了你的麵子去?新婚夫妻枕邊風最是要命的,隻要媳婦兒點頭肯了,沒有你們小子再不肯的道理。”
王氏想著碧霞奴素日裏倒是個好拿捏的,如今三郎成婚,眼裏心裏隻有自家媳婦兒,若是自己伏低做小求她一回,自然是不好駁回來的,想到此處笑道:“你這老貨倒有手段,怨不得人家常說你也會說風情,是個馬泊六,我隻不信,原來也是個會耍奸使詐的。”
夏婆子連聲兒叫屈,又說這老姐姐隻把好心當做驢肝肺,說了一回,定下計策。一時三郎來家,推說外村裏有一戶人家看上了五姐,王氏要跟著夏婆子過去相看姑爺,一半日不在,教五姐下廚收拾哥哥們的飯菜。
張五姐百般不願,隻因為著自家終身大事,也隻好委委屈屈下廚做飯,王氏收拾整齊,囑咐了家裏幾句話,跟著那夏婆子腳不沾地的走了。
往官道上雇了車,一路趕著往高顯城裏去,險險沒有進得去城門,那守城的兵丁見了王氏趕進最後一班,也打趣兒道:“你老這老天拔地的,倒會掙命。”王氏急著進城,沒工夫搭理,啐了一聲道:“小廝兒倒會拿我老婆子取笑兒,家去問問你老娘,可有老身這樣的筋骨沒有!”一溜煙兒去了,幾個兵丁倒是哄笑了一陣。
徑直到了看街老爺家中後身的土坯房外頭,待要拍門,忽然又犯了髒心,想著那碧霞奴綺年玉貌,如今丈夫不在家中,不知是否有些手尾,便不聲張,扒住門縫兒一瞧,裏頭黑燈瞎火的,隻有那半間土坯房裏一盞孤燈點著,映出喬姐兒的身姿,好似做些針黹的模樣。
王氏點了點頭兒,心說這媳婦兒倒不輕狂,如今天還沒黑透,就來家坐著,也不曾出去逛逛,一麵想好了說辭,推了推街門兒,因為沒吃夜飯,還不曾落鎖,進得院中正要招呼,冷不防門後頭撲出一個黑影兒來,照著王氏的踝子骨吭哧就是一口,唬得王氏跌坐在地上,未知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