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如今大了,隻因家中貧苦,弱冠之年還不曾說下媳婦兒,又見家裏老三倒是娶了一個天仙在房裏,每日裏眼饞肚飽的,如今壞了姑娘的身子,料定她家中自是不願意張揚,倒賠妝奩送了過來也未可知。
又見那小姐嫩瓜初破,嬌俏非常,趕著叫他陵郎,心裏如何不愛?當下就換了定情信物,將自家從小兒廟裏求來的寄名符與了姑娘,就要討她貼身汗巾子,姑娘推說害羞不肯給,隻贈了一方香羅帕與他,四郎眼皮子淺,見了此物就愛如珍寶一般。
一時天色微明,四郎不敢久留,已經下了繡樓跑出後宅,來在前頭外書房裏,瞧那些醉酒的相公兀自酣睡,心中且喜,也混在裏頭睡熟了,一時眾人清醒過來,要水梳洗,各自散去。
四郎原想著等風聲過去了,緩緩的對母親稟明此事,叫個積年的老媒婆兒家去提親,內宅裏小姐聽見張上陵三個字,自然是肯了的,但凡中等人家兒的小姐,比大戶人家還要嬌養些,多半做得了夫人的主,夫人一吹枕邊風,老爺是不大管這些事情的,自是千妥萬妥。
誰知如意算盤沒打正,不出兩三日,便有當日那個同窗相公帶了一夥如狼似虎的潑皮破落戶來尋他,書院裏頭尋了來,拖到後頭小巷子裏打了個臭死。還是四郎跪地求饒才放了他。
因說壞了清白的姑娘是他家表妹,如今才十五歲,還不曾說人家兒,就叫張四郎破了身子,小姐清早起來,丫頭服侍梳洗時見了床上落紅,自是不敢隱瞞,一行哭一行對夫人說了,夫人見狀打了小姐兩下,又說出好些個難聽話兒來,姑娘一時想不開,趁著沒人的當兒,解了腳帶就投了繯。
且喜給丫頭撞見,解了下來捶打幾下,緩過一口氣來,哭哭啼啼的隻要尋死,老爺夫人反沒了主意,隻好派人請了表少爺過來問個清楚。
一見了寄名符,早知道就是那張四郎做下的好事,這表兄雖是念書人,平日裏與市井上頭頗有瓜葛,帶了人往書院裏頭,悄沒聲兒按住了四郎,拖到僻靜所在,先打一頓出氣,再問他要死要活。
本朝風俗如此,家務事上有幾件事不用經官動府的,一則是兒子打了老子,也好到衙門裏喊冤,告他忤逆不孝,若是老子惱了,綁到祠堂裏族長麵前活活打死,官府是不肯插手的。
二則就是捉奸在床,本夫打死奸夫,不入賊情一案。或是采花盜柳的淫賊壞了姑娘清白身子,娘家人捉住了打死,官府也是縱了,不算是命案。
四郎是個念書人,雖然念的夾生,這些事情多少懂得,登時唬得屁滾尿流,隻求爺爺超生,那表少爺方說,如今女孩兒身子破了,便是烈性一死,到底算不得貞潔烈女,父母也跟著麵上無光,在此地站不住腳,若是四郎有心戀著當日露水恩情,倒不如上門提親,彼此還都存些臉麵。
那張四郎原也戀著姑娘,況且聽見這同窗鬆了口,趕忙就坡兒下驢,一口答應要去,那同學的笑道:“我素來知道兄家道艱難,況且如今妹子叫人壞了,也不好朝你獅子大開口,竟拿了二百兩雪花兒紋銀出來,一個大姑娘就是你的了。”
四郎聽了這話,呆雁一般,因說自家原沒有恁多銀子,那表少爺變了臉色道:“若沒有時,扭送到姑丈家中,打也將你打死,罵也將你罵化了,便是不樂意惹上人命官司,放你這狗才一條生路,有了這個名目,一輩子也甭想應考,你可自己想想清楚罷了。”
說著,剝了衣裳褲子,隻剩單褲單褂兒,一桶屎尿潑在身上,叫他家去合計兩日再來回話。一行人耀武揚威的去了。
張四郎凍個半死,哪裏還敢回書院裏叫人看熱鬧,少不得一步一挨得往下鄉走,且喜官道上遇見一個街坊,往鎮上賣柴回來,見了四郎大吃一驚,就謊稱是失了腳掉在茅廁裏,懇求搭個車。
街坊倒是好心,叫他將茅草過了身子,一路趕著小驢兒車,送回張家場院。
王氏和五姐見了,唬得魂飛天外,一麵燒水打發他洗澡,要問緣故,四郎臊了不肯說,還是王氏再三追問,方才和盤托出了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