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官兒聽說要經官動府,唬了一跳,自忖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待要再勸,又見門首處走來了小翠兒的丫頭說道:“奶奶請爺過去呢,自己睡著怪怕人的。”
那張大戶見了愛妾,便把琴官兒丟在一旁,對他笑道:“這裏沒你的事了,快回書房歇下吧,生得可憐見的,風吹了又要病。”
琴官兒知道趕不上話頭兒,無法再說,隻得勸道:“就是要送官,也沒有三更半夜送去的,若是太爺正歇著,隻怕倒衝撞了他老人家的官威,不如明兒一早再送吧,時候不早了,爺快回後宅歇了,小人這便回去。”
大戶見琴官兒此番溫言軟語的囑咐自己,心花都開,捏了他的手笑道:“我的兒,你且回去,明兒咱們再說。”
琴官兒心上不耐煩,又礙著他的麵皮不好掙開,隻得含笑以對,送了大戶出去。見走遠了,方才撤步抽身回來,打發那幾個小廝道:“你們也都回去歇下吧,此處有我照應便是,到底是我薦來的人,有什麼幹係都在我的身上,幾位大官兒自便的好。”
那幾個小廝們也是熬得眼皮子打架,心中正暗暗叫苦不得好眠,如今見琴官兒樂意擔下這個差事,心中如何不樂?況且出了事自然是他兜著,與自己等人無幹,道了一聲辛苦,各自去了。
琴官兒送了眾人,方才關了房門,連忙上前來要解三郎的繩索,隻是芊芊玉指一時掰不動麻繩子,三郎知道這是李四郎的親戚,十分客氣,說道:“不敢勞動杜老板。”一麵兩膀一晃,那繩子竟是死長蟲一般從身上滑落下來。
琴官兒往日裏常聽妹夫說起,這張三郎好個把式,如今見了方信,點頭歎道:“三爺好個手段,既然有本事走了,為什麼不先家去躲一躲再說?”
三郎笑道:“若是旁的罪過卻也好說了,隻是這花兒案子,小人卻不敢擅自走了,外頭聽見,還道是畏罪潛逃,我雖是山野村夫,自有念過基本聖賢之書,再不做這樣沒擔當的事情。”
杜琴官見三郎這般磊落,心中十分敬重,又是妹夫的幹親,自是責無旁貸要與他方便,因問道:“小人見三爺生得雄壯磊落,再不是那一等醃臢下作之人,如今此處再沒外人,還請三爺對小人實說,到底為什麼無端給人攀扯在內?”
問了幾遍,三郎因顧忌著翠姑娘性命,又想著自家也是攤上此事也是慚愧,隻是低頭不語,杜琴官又勸道:“小人一向在府裏做教習的,冷眼旁觀著那七奶奶雖然年輕些兒,卻也不是那一等狂蜂浪蝶,三爺又不是等徒浪子,如今你們兩個鬧出來,自然是有些根源的了?”
三郎見琴官兒堪破了內中情由,知道隱瞞不得,況且又要求他傳話給渾家,隻得將事情始末緣由說了,又囑咐他道:“若是來日可以大事化小,倒也不必提起當日之事來,小夫人雖然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借著此事將她治死。”
杜琴官聽了內情,卻是蹙眉道:“難得三爺一片君子誠心待她,不想竟有這樣不才之事……隻是如今這張大戶卻不是好惹的,一縣之中上至知縣相公,下至縣丞、縣尉,哪個不與他有些交情,如今內宅出了這樣的事,隻怕他為了保全名聲,未必倒肯輕易出脫了三爺,著實難辦些兒……”
三郎聽了這話,心中涼了半截兒,自己鐵錚錚的漢子,萬事不怕,就隻是負了渾家一片癡情托付終身,若是恩愛夫妻不到頭,豈不是斷送了碧霞奴一段女孩兒家的心事,想到此處心如刀割,險險滾下淚來,隻因琴官在此,咬牙忍住了。
杜琴官見三郎眼圈兒一紅,還道是他有些怯官,連忙柔聲安撫道:“三爺也不必著急,這事雖然凶險,也不是全然沒有緩兒的,如今小人在官麵兒上有幾個相好的郎君,自然竭盡所能幫襯說合,不知三爺家裏有甚高親貴友,若有時,寧可花幾個錢去請了來疏通疏通,萬一碰出一個機會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