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點頭道:“我理會得,這事當嫂子的不好管,你先去廚下把東西安頓了,去後頭繡房裏尋五姐要盞茶吃,我就來。”
大姐兒知道三郎不願意自己瞧見家醜,點點頭拿了幾色禮物往廚下收拾不提。
三郎一打簾子進了堂屋,就瞧見張四郎正跪在王氏膝下撒嬌撒癡,見他進來,唬得渾身一個激靈,不敢亂說了,隻得抖了抖衣裳站起來,垂著頭不說話。
王氏正哭著,見了三郎越發委委屈屈喬模喬樣的放聲大哭,哭得三郎心中煩悶,大節下的又不好說她,隻得陪笑道:“娘這是跟誰置氣呢?大節下的莫要哭,仔細街坊鄰居聽見了笑話咱們。”
那王氏哭哭啼啼道:“三子,我的兒,如今我老身就隻剩下你這一個中用的孩兒啦……老四忤逆不孝,我正要帶他往衙門裏告訴去,削了他的戶籍,免得背了債連累了你們小公母兩個,如今斷了血親攆了出去,教那些賭局子裏頭的打手打死了,大家幹淨!”
說著複又大哭起來,那張四郎見了,也撲到母親膝下放聲大哭起來,三郎是個明眼人,這些年這樣的把戲見得多了,知道母子倆合演這一出兒苦肉計是給自己瞧的,隻怕自己如今成了親分房單過,不肯幫襯兄弟還債。
隻得歎了口氣道:“娘不用說了,老四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還是我托了人把他撈出來的,如今來家正要商議一個對策,你們隻管哭天搶地的也不中用,倒不如大家商量著辦吧……”
那王氏和張四郎聽見三郎吐口兒,連忙就止住了眼淚,王氏因破涕為笑道:“我就知道我們老三是最通氣的,當年你父親沒了,四子還是個半大小子,都是你一手帶大的,常言道長兄如父,如今他少不經事,在外頭結交了壞朋友,還得你這個做哥哥的教導他,抹了這一筆糊塗賬,從今往後改換了心腸才是正途。”
那張四郎也不似往日恁般拿大,又轉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三郎膝下哭道:“兄弟一時胭脂油蒙了心,做出下流沒臉的事情,沒得給哥哥打嘴,隻求哥哥嫂子看在往日情份上,好歹幫襯了這一回,再不敢了,就是老娘看著也寬心些兒,不然兄弟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說著又哭天抹淚兒起來。
三郎給這一對母子鬧了半日,哭得腦仁兒疼,不耐煩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事情已經出來,就不要多說這些有的沒的,我隻問你,除了那一百兩還有什麼外債麼?”
那張四郎知道事情橫豎是瞞不住的,隻得遮遮掩掩的說了實話,原來當日書院裏頭住著,那些念書人哪裏個保個兒都是真道學?也少不得有那些殷實人家兒附庸風雅的子弟,四郎素日裏又有些吟風弄月的毛病兒,幾個學友一勾搭,早就一拍即合。
開始還是園子裏聽聽的小戲兒,漸漸的就往書寓裏頭打茶圍,又去行院裏頭吃花酒,竟然鬧到公然眠花宿柳的地步。
這張四郎又與那幾個公子哥兒不一樣,並不是真闊,不過是自有家中驕縱慣了,母親自有一份體己拿出來,哥哥那裏時不時的去打個饑荒也是有的,之前遮遮掩掩和姑娘們玩笑幾句的盤子錢還拿得出來,到後來實打實的留宿了,漸漸就給姐兒們看出些苗頭。
俗話都說鴇兒愛錢姐兒愛俏,這張四郎又沒甚大錢,人品也生得猥瑣鄙陋,天長日久就沒幾個姐兒願意兜攬他,誰知這嫖字一旦沾上,再想戒除勢比登天一般,張四郎也曾經下死命斷了幾日,終究貪戀那溫柔富貴鄉裏,又不能再開口問家裏要錢,少不得給人勾引了,跑到那賭局子裏頭碰碰運氣。
誰知倒是個開門兒紅,頭一回竟是賺了,心裏就信了這是個來錢的俏路子,自以為得計,到了第二日又試探了幾回,果然手氣壯,就一股腦兒的將自己的家底兒都壓了進去。
哪裏知道那賭局子裏頭水深著呢,擲色子的小夥計兒都是伶俐人兒,見了生麵孔便隻管叫他贏了幾回,嚐到了甜頭,正是個放長線兒釣大魚的法子。
那張四郎一個初出茅廬的窮書生,如何知道裏頭的買賣行市,將自己的束脩銀子並日常用度一並押了進去,人家見他上鉤,案子上使個花哨手段,輕而易舉就將那幾十兩銀子贏了去,算下來反倒是他欠了局子裏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