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阿姨過來,猶豫著問道,「要不要給李小姐送點吃的?」

陳宗月感到奇怪,隻聽黃鸚想起來地『哦』了聲,「上午你走之後,李佳莞來了,我就叫人把她關在房間裏了。」

「為什麼把她關在房裏?」

黃鸚眼睛閉了下,嘴角壓下去,心情跌穀底,因為陳宗月還關心她,沒好氣的說道,「不關著她,難道請她坐這裏一起喝茶?」

陳宗月笑了說,「你可以趕她走啊。」

他們的臉離得太近,聲音就像吹在她耳膜上,癢癢的。黃鸚摸了摸耳朵,低下眼簾,但是薄薄的唇藏不住笑,「我怕你找人監視她一舉一動,是她偷跑出來的……」

陳宗月搖頭緩緩道,「她已經沒用了。」

黃鸚徹底開心起來,收緊了環住他脖頸的雙臂,遙控器輕輕磕著他背,狡黠的眼眸對住他,「也就是……不用留她吃晚飯了吧?」

不比六月三十日,全城警察出動巡邏的隆重,今晚也是一個大日子。

尤其是維多利亞海港岸邊一家大酒樓裏,大擺喜宴的陳先生都算港澳兩地的紅人,卻沒有狗仔蹲點,廢話啦,幾百個古惑仔陸續湧進酒樓,電梯上上下下接,借虎膽都不敢拍。

一輪圓滿的月亮,M記的招牌在黑夜裏發光,服務生拉上厚重窗簾,黃鸚便將視線收回,一張張鋪著大紅桌布的圓桌坐滿人,靜怡和她媽媽都已入座,陳若寧竟沒有出席。可能是一生一次的喜事,養子不在場,難免被問到,陳宗月微笑說,他出國玩了,飛機晚點趕不回。

黃鸚沒有娘家,白天就睡到自然醒,傍晚就連穿鳳褂裙、梳頭化妝的時候,還打著哈欠,等到晚上酒席,煥然變得顧盼生輝,跟著陳宗月身邊,在叔伯兄弟的妻兒女桌旁敬酒。

通常有錢有勢的男人,愛娶賢惠成熟的閨秀,再養幾個狐狸精,當幾個玉女的幹爹,夠開盤絲洞了。怎料,到了陳先生這裏,直接娶了個麵若玉女的狐狸精,也不怕她性子野,以後他老了管不住她,家財被她掏空,在外麵包靚仔。

這些放在心裏想,誇得都是陳太太好年輕,同陳先生真是一對璧人。

黃鸚覺得和她們談天實在沒意思,不如瞧靜怡被陳宗月瞥一眼就慫,來得有趣。

後來一班兄弟拚酒,將喜宴拚到淩晨,新娘子喝到有點發懵,被新郎官攬起肩膀先走一步。

臥室裏隻亮著一盞紗巾蓋住的床頭燈,柔和光暈就像午後的煙塵,黃鸚跪坐在床上禱告,陳宗月從浴室出來,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她的臉上幹幹淨淨,頭髮漆黑,她睜開眼,就笑著鑽進被子底下,而他熄滅了燈,一起隱沒在黑暗裏。

「晚安,陳生。」

等了有一會兒,沒回應,黃鸚手指點點他胸膛,他困惑不解,她說,「『晚安陳太』,這還要我教你?」聽語氣她該是皺著眉頭。

一九九七年九月初,香港O記召開新聞發佈會,成立專案組打擊香港最大黑幫社團『義宏』,該社團不止擾亂社會治安,曾經連任幾年義宏坐館的,教父級人物周陳駒,更涉嫌串通台灣幫會份子,製造馬會爆炸事件。

不日,轟動全港的黑幫組織犯罪案開庭。

有傳聞是社團內鬥讓香港警方坐收漁翁,這個周陳駒不僅是黑幫教父,還是產業關聯甚多的商人,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時間好似人人都在瘋狂拋售股票,賣樓套現救急,港股跳水狂跌。

但,不管是記在八卦新聞、社會新聞、還是國際新聞的社檔案裏,不會記在多少人的心上,股票有止跌回升之日,大家在因為生計發愁,麵臨住房危機,明年又是世界盃開球,與自己無關的談資,很快就會被世人遺忘。

行李一件件搬上車後備箱,花衫男主動請纓開車送他們去登機,拎著鳥籠放在副駕座上。車要往前開,黃鸚順勢倚進身旁男人懷中,捏著兩張機票摩擦幾下。

車窗外的風景映在她臉龐,一點點離開這裏。

離開這個日夜顛倒,怪異瘋魔,是天堂,也是地獄的自由港。

雖然答應陳宗月每隔半年陪他回來住一段時間,但是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