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隨遠與姚偉僅僅隻有幾麵之緣,在僅有的幾次因緣際會裏,唯有這一次還勉強能算得上是友好。
可姚偉竟然就這麽死了。
為了防止姚偉的屍體受到侵害,季珩做主舉行了火葬儀式,所有的軍官皆到場,對姚偉敬禮默哀,火焰熱烈的在木材與稻草垛上燃燒著,熱氣蒸騰灼麵,將天映的血紅,沒有人置一詞,就在這個瞬間,人與人之間的恩怨都會泯懷,姚偉從前的嚴厲刻薄隨著骨灰齏粉而逝去。
季珩的眉頭緊蹙,心口更是堵得厲害,他才剛剛和姚偉開了一個冰釋前嫌的頭,就眼睜睜的看著同僚在眼前死去,那種無能為力的惋惜勾起了更深層次的唇亡齒寒之感,令他心如灌鉛般沉重。
耳畔有人在低泣,想必姚偉還是有一些關係親密的下屬,季珩也不阻止他們,任憑他們發泄,他四下一張望,沒有看到寧隨遠的身影。
寧隨遠坐在穀倉的頂端,他漠然看著遠處的風景,空氣中偶爾飄蕩過一些富含焦炭顆粒的塵埃,模糊了視野,他攥緊了手裏的個人終端和通訊器,唇角緊抿。
“阿遠?”季珩在地上尋找他,仰起頭看見,輕聲喊了句。
寧隨遠垂眸,片刻後,季珩就翻上穀倉的屋頂,欺身坐到了寧隨遠的身邊。
“心情不好?”季珩問。
“這種時候很難心情好吧。”寧隨遠說。
“我知道,你親眼見證了姚偉的死——”
寧隨遠做了一個深呼吸,輕輕的笑開了:“我心裏的難過應該沒有你們這些跟他共事過的人來的深刻,你不用擔心我。”他低頭望著手裏的個人終端和通訊器,凝眸道:“那個殺他的Alpha跑了,我很不甘心,但是更讓我迷惑的是,為什麽姚偉大半夜的會出現在那麽僻靜的地方,為什麽他被人襲擊卻沒有一丁點兒打鬥的痕跡,直到我剛才重啟了他的個人終端,發現他在死前的十幾分鍾還在跟人進行適時通訊。”
“什麽?!”季珩微微瞪大了眼。
寧隨遠低頭將那個個人終端的外殼拆開,季珩這才發現,那個完好的個人終端已經在青年手裏分解成了一個又一個獨立的小部件兒,寧隨遠將兩個金屬元件拚接,導線重連,一個飽含“沙沙沙”的雜音的人聲從通訊器中響起。
“背叛就是背叛,無需那麽多華麗的詞藻掩飾。姚偉,我對你很失望。”
季珩的身體微微一僵。
寧隨遠又重新播放了一遍,那個聲音在雜音中逐漸消弭。
“……無需那麽多華麗的詞藻掩飾。姚偉,我對你很失……”
“軍方的個人通訊器為了保證私密性對所有的通訊記錄都會進行電荷形式的銷毀,我嚐試著用‘電荷滯留’的理論複原了一部分通訊記錄的末端部分,但也隻有這麽多了。”寧隨遠說,他再一次對接線路,果然通訊器裏隻剩下了“沙沙”的雪花音。
“這是姚偉死前收到的?”季珩不乏震驚道。
“這聲音你能聽出是誰麽?”寧隨遠問。
“變質的太厲害了。”季珩搖頭:“聽不出來,應該是跟中央進行的傳訊沒錯了……”
寧隨遠:“姚偉背叛了中央?”
“不可能。”季珩想也沒想就否決了:“姚偉這種學院派是不可能背叛中央的,他昨天跟我聊天時還表現出了對中央國防部充足的信心,覺得封城的命令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
“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對話內容?他又為什麽會死呢?”寧隨遠說:“顯然他就是因為被認定為‘背叛’才被滅的口。”
季珩沉吟良久,忽道:“阿遠,我們之前的那個‘陰謀論’你還記得嗎?”
“記得。”寧隨遠低頭,微微揉搓著因為拆卸零件而酸痛的指尖:“不僅記得,在我腦海裏還逐漸成形了。”
“說說?”
“其實當初提純‘不死病毒’的時候我就曾想過,是否可以將病毒體用於軍隊,如果人類軍隊本身不懼疼痛和死亡,那戰鬥力將被發揮到最大程度,比發明改良什麽精裝武器都要管用。”寧隨遠的嗓音逐漸壓低:“直到我在你的那位手下的身上見證了‘不死病毒’的副作用……”
季珩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腕,將自己的掌心裏的溫度和力道注入。
“跟你沒關係。”季珩柔聲說:“不要隨便把罪責又攬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