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隨遠退了兩步,冷眼看著那個男人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然後舉起了手腕。
他在個人終端上打開了計時裝置,有若幹個計時進程正在運作,他又創建了一個新的。
寧隨遠平靜的看著時間,又觀察著那個頭頸分離的人的死亡狀態,他心無旁騖的仿佛在進行一項作業研究,另一手隨意的捂上了腰側。
他的腰部有一塊正在無限放大的血印子,照那個出血速度來看應該是槍傷命中了大血管兒,但他隻是隨意的捂著創口,目光死死的鎖在那個跪倒的男人臉上,散發著執著與狂熱。
足足過了六七分鍾,他“哢噠”一聲關閉了計時裝置,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那一瞬間,他感到了一絲古怪,這種不合時宜的考究行徑仿佛是他潛意識裏最想要做的——明明在這種時候是那麽的無關緊要。
此時他的腳下已經彙聚了一癱不小的血跡,他身上的襯衣已經吸飽了鮮血,溢出的血凝成血珠子,沿著衣角一滴一滴的墜落,宛如妖冶的紅寶石。
寧隨遠的臉色蒼白如紙,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疼痛和乏力,捂著側腹部的創口慢慢的朝著樓梯口挪步。
少傾,整個大樓都在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中顫了一顫,四樓成排的落地玻璃雪花般盡碎,濃濃的硝煙從安全通道口逆風灌了上來,迅速彌散,嗆得人直咳嗽。
寧隨遠的頭一陣陣發暈,眼前甚至有些冒金星,他足下頓了頓,耳畔聽到了清脆出挑的“叮”一聲。
身後那道方才被人怎麽按按鈕都緊閉不開的電梯門打開了。
寧隨遠一陣錯愕。
這種重大危機的時刻,正常人都會選擇走安全通道吧?誰會乘坐電梯上來?!
寧隨遠愣怔了兩秒,略遲鈍的扭過頭,頃刻間他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影子猶如捕食的禿鷲一般,陡然閃現至他跟前,速度極快!冰冷的手鐵爪般精準的卡住他的脖子,推著他向後疾馳十幾米,重重的撞在了牆壁上。
這一撞幾乎觸發了寧隨遠全身的傷口,血液從身體的破口處噴濺出來,青年痛的眼前一陣發黑,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喘息。
然而他喘不上氣來,因為鎖住他脖子的五根手指正在一分分收緊——
寧隨遠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雙眼,來人的麵孔在他皺縮的湛藍色瞳孔裏勉強成像。
微卷的深色頭髮和眼球,那是曾經溫柔、癡情且喜好浪漫的雅利安人——
“謝,謝.”寧隨遠艱難的吐字,他吃力的舉起手臂想要去推搡,謝爾茲的眸光森寒如刀,閃爍了一瞬。
下一秒劇痛像是利刃一樣穿透了寧隨遠的肩關節,幾乎將他整個人切割開來!他的手臂以一個非自然的詭異形態猛地垂落,微微晃動著。
青年疼到極致的瞬間失去了慘叫的能力,冷汗泉湧,臉色白的駭人,他薄薄的嘴唇張開,卻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死死的盯著已然陌生的謝爾茲,瞳孔裏的震驚和疑惑山崩海嘯。
然而謝爾茲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一種冷酷的漠然,他和寧隨遠對視了良久,歪了歪頭,深色的眼球上下顫了一下,像是某種機械。
“我想,我見過你。”他慢慢的說:“好朋友。”
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寧隨遠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謝爾茲是真的認出了他。
可咽喉部傳來的無限放大的痛苦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末日就要來了。”謝爾茲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好朋友,不該再承受同樣的痛苦,我幫你啊。”
幫?難道說.難道說.
寧隨遠的瞳孔劇震!驚懼如冰泉自眼瞳深處迸濺出來。
放開我,你放手.他在心底咆哮著,卻發不出聲音,咽喉骨在壓迫中“哢哢”的作響,瀕臨斷裂——
“砰”
謝爾茲的身體輕晃了一下,微不可見的往前傾了傾——是因為高殺傷力的銫彈從背後擊中了他。
銫彈在飛行中剝脫了外麵的隔離層,接觸到謝爾茲的身體時高速旋轉,與空氣中氧氣和氫氣發生了劇烈的燃燒反應,謝爾茲的背上很快被燒出了一個可怕的黑紅色的洞。
但謝爾茲很快就重又站直了身體,連一聲痛也沒有叫,仿佛銫彈傷害的不是他自身的血肉一般。
“放開他!”男人從硝煙的灰色幕布後衝出,怒吼聲隨之響起。
幾分鍾前,收到楊瀟訊息的支援隊伍衝入安全通道,與楊瀟和鬆平亮成功對接,他們剛剛將人質疏散至一樓,三樓埋著的塑膠炸/彈就毫無預兆的引爆了,整個安全通道的樓梯都被炸斷,煙霧報警器狂鳴不止,所有人都在往樓下和出口撤退,唯有季珩在無數的驚嚎和勸阻聲中無畏的衝進滾滾濃煙,憑借著超強的肢體力量飛躍而起,夠著了四樓斷層平台的邊緣,咬著牙淩空爬上去。
他的右眼皮一直在不停的跳,他總覺得寧隨遠會出事!
事實證明他的第六感沒有錯。
謝爾茲無動於衷,他有些怪異的動了動眼球,脖子仍然沒有動,仿佛子彈打中的不是他的身體,而他背上的那個可怕的窟窿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邊緣長出新生的肉芽組織,那些淡粉色的肌肉細胞藤蔓一樣將傷口封堵住,連著未消融的銫彈一起包裹在其中。
“你的守護者來了。”他喃喃的說,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竟然透露出一絲空洞:“Alpha.你可真幸運。”
季珩暴怒:“我說放開他!”
謝爾茲怪異的笑了笑,倏地鬆開了手,他顯然不願意與帝國搏鬥能力TOP1的季處長有過多的糾纏,黑袍在風中浮動,隨著他的高速移動化成了一道幻影,“刷”一聲,他徑直從被震碎的落地窗口處跳了下去,消失在四層樓高度的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