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還怕嗎?」他的雙手從身後緩緩抱緊了她的腰,將她護在懷裏,寒意和呼嘯的風聲也被隔絕在外。
「相信我,看一眼。」
顧西澤抱得那樣緊,熱度和勇氣仿佛又都源源不斷回到了她的身體裏。
程意意的睫毛微顫了兩下,終於輕輕掀開了眼簾。
極目遠眺,這座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在地麵看起來直入雲天的高樓大廈此刻都矮小了許多。蜿蜒的北州河兩岸點綴著萬千五光十色的燈火,河中偶爾零星的光亮,想必便是遊船了。交錯的立交橋被霓虹燈點亮,像是繪圖紙上極富美感的線條。馬路成了色彩斑斕的絲帶,車流如同閃光流動的金色沙礫。
程意意的目光緩緩收回近處,落到了對岸燈火璀璨的廣場。
下一秒,她的眼睛緩緩瞪大了。
隔著河對岸,廣場前整座大樓的燈光閃爍了兩下,熄滅了半秒鍾,而後有的房間從左至右漸次亮起來,依稀辨認,那燈光仿佛組成一句英文。
「Pregs are very few in this world.」
這世界上珍貴的東西總是罕有的。
程意意一邊辨認一邊念出來,神情微微詫異,笑出聲來,「誒,那是什麽?」
沒等她繼續說話,那燈光又滅了,再亮起來,依舊是從左至右漸次組成的英文句子。
「 That is the reaso one you.」
所以這世界隻有一個你。
「這是要求婚嗎?」程意意隱約意識到,神情都興奮起來,「誰這麼大手筆?」
她剛想要回頭去看看顧西澤麵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轉身,對麵大樓第三個燈光閃現的句子就被顧西澤的聲音緩緩念出來,縈繞在她的耳側,那英文念得極低沉也極好聽。
「Thanks f to my life.」
感謝你來到我的生命。
顧西澤的發音不帶痞氣的紐約味,也不是誇張的倫敦腔,而是介於圓轉和強硬間,簡潔、清晰、明朗又好聽,就好似程意意從前留學時在教授和校長的發言裏曾聽到過的一般,有種矜持而又尊貴的味道。
偏偏這樣的味道裏,又夾帶著讓人心尖都開始飛揚的認真與專注。
就好似站在雲端的神祗有一天俯下身,深情地朝人伸出手來。
「 I e of my life with you.」
我要與你共度餘生。
他俯身,埋在她的耳邊,緩緩念出最後一句。
程意意有些發懵。
她壓根沒有想到這一場求婚是爲她準備的,就在剛才,爬上樓梯的時候,她也僅僅以爲這隻是一場簡單的臨別約會。
偷偷戴上的戒指不算求婚。
她記得昨晚自己就是這樣不經意地抱怨了一句。
他就這樣放在了心上。
顧西澤是理智而果斷、冷靜偏於現實的理科男,對自己定位準確,優缺點認知清晰,有踏實切合實際的目標,按計劃逐步行動,從不盲目追逐其他。這大概是他能想出最浪漫的求婚方式,雖然依舊是這樣沒有新意又俗氣。
可心裏想著這套路俗氣,程意意還是懵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的鼻子不知爲什麽有酸意蔓延,夜風吹得她的眼睛幹澀泛上水光。
最後一句,在大樓的燈光裏停留得最長。
一直到程意意逐個逐個單詞看得清清楚楚,整座廣場才重新亮起來。
整個過程也許不到半分鍾,廣場重新開始了正常的運營。
北州河畔依舊是一派五彩斑斕。喧囂熱鬧的盛景。
在下麵,那些身處其中的人,大概永遠不會清楚,這些突然熄滅的燈光是爲了什麽。
隻有站在這個角度的她與他明白。
他準備了這樣盛大而難忘的一場求婚儀式,在這樣倉促的時間裏。
隻屬於她一個人。
高樓的夜風很急很大,帶著寒意呼嘯從耳邊掠過。
眼前的一切,如同畫布上永不可能在現實之中存在的永樂之地,震撼得開始不真實,可唯有身後胸膛的心跳與溫度是真實的,他的手束在她的腰肢上,把寒氣、風與恐懼統統隔絕在外。
程意意就在這時候突然轉身紮進了顧西澤的懷裏。
他的襯衫上帶著淺淡的檸檬香氣,她喜歡的,那樣幹淨而叫人甘願沉淪的味道。
「西澤。」她輕聲開口喚他。
「我在。」
她反手緊緊抱住他的腰。
「我愛你。」
她的手在他腰後,悄悄把右手無名指的戒指換到了左手上。
在古羅馬和古埃及有一個傳說,相傳在每個人的左手無名指上,都有一條關於「愛」的靜脈。
那靜脈是一條能夠直接到達心髒的通道。
把戒指戴在那裏,因為那是一個離心更近的地方。
……
「意意,你的戒指…」
姚瀾給程意意遞文件,不防瞧見了她無名指上的鑽戒,低低驚呼了一聲。
「你結婚啦?」
辦公桌對麵的鄭寬聞聲抬頭,「真的?戴哪?我也想瞧瞧豪門的戒指長什麽模樣…」
程意意趕緊接過文件,藏起手來笑道:「真結婚肯定要請你們來的,這會兒就別逗我了,我戴著就是圖個好看。」
「說真的,意意,你是我見過最努力的年輕姑娘,」姚瀾整了整桌上的文件,一邊道,「換了別人有顧西澤這樣專情的男朋友,哪裏還在咱們研究所待得下去,一出聲,想要什麽沒有?在研究所辛苦熬夜加班,費神費力不說,每個月一點工資,隻夠給你男朋友買副袖扣的。」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哪裏能混在一起。」程意意溫和淺笑。
「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充實自己才最踏實。」
「你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姑娘。」姚瀾給她竪了個大拇指,輕輕嘆了口氣,「難怪我總覺得你合眼緣,你的思想就是比同齡小姑娘深刻得多,誠懇、認真,也穩沉。」
程意意連連擺手笑道,「我每次被瀾姐一誇都覺得自己輕飄飄特別了不起,快別誇了…」
收假回來兩天,程意意覺得自己的運氣好到爆棚,先是實驗上的進度,就好比將預想中的可能作爲鑰匙,一種種測試之後,終於找到了合適打開大門的那一把,她的課題結果是有用的,解析開了結合有sgRNA的C2c1晶體結構,之後的種種測試結果,都有助有開發新的基因編輯工具。
其次便是,她嚮導師提起自己有意向提前畢業,出乎意料的,教授居然欣然同意了,甚至還特意抽出時間來,幫她選擇適合的論文課題。
「肖慶有天賦,也夠專注,可還不夠沉,我留了他這麽久,就是想再磨一磨。」馮教授合上文獻,書桌後的他頭髮花白,卻依然精神矍鑠,雖然麵色依舊嚴肅,但他的目光明亮而充滿歲月沉澱的智慧,「你和他不大一樣,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許更殘酷更大的平臺能讓你成長得更快。」
這一刻,程意意忽然覺得自己以往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教授不是刻薄古板,而是心中有丘壑。他遠遠在比她們更早的時候,便看清楚了她們各自需要的是什麽。
「你百人的申請材料已經交了?」
「是。」程意意趕緊低頭應聲。
「也好,」馮教授淡淡點了點頭,「先試試,不行就再磨兩年,好好做完你們手上的課題,它能把你們拔高到新的層次。」
「是。」程意意的回答越發恭謙。
「畢業論文也要多花時間好好準備,不要被物質和功名左右你的心,現在付出的每一滴汗水,將來都有可能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收穫,」
「是。」
這一次,程意意聽得前所未有的認真,一字一句都銘刻在了心上。
……
下午飯,肖慶請客,在研究所食堂。
課題進度一下子完成大截,整理好當天的實驗數據,寫完報告,正是下班時間,程意意難得這樣準點下班,正趕上了食堂的午飯,她很久沒在食堂吃過午飯了。
本是請了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事,可姚瀾忙著接孩子放學,鄭寬腿長人帥,有約不完的妹子,自然不可能浪費時間陪他們吃食堂,到最後,也隻剩他們倆自己慶祝。
研究所食堂的大廚其實手藝不錯,點的小炒味道和外麵的飯館味道其實差不了多少,隻是聽起來有點兒寒酸,不過程意意自己吃的很開心就是了,她還把顧西澤給自己點的外賣也打開,放在桌上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