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意以爲她說的是那條附中校友的評論,咬著筷頭楞在了原地。

他這是在責怪她笑話宋安安嗎?

他的眉毛深深皺起,眼睛幽暗深沉,黑得驚人。

程意意頓時便覺得心裏堵成了一團。

是她錯了嗎?

在之前,其實她從未相信過顧西澤真的交了那麽多女朋友。他的性格與生俱來便是高傲的,倘若不是真的動了心,絕不會俯下身段去談一場戀愛。

戀愛一旦開始,他也會投入心力去經營。就如同他做所有事情,一旦開始就會做到極致,是一樣的道理。

雖然那些風傳的言語和照片也夠她難受很久,但她心底自始至終覺得不真實。如果顧西澤真的在和宋安安戀愛,他決不會沉默,反而很有可能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宋安安早上的虛張聲勢同樣驗證了她的猜測。

可是她錯了嗎?

顧西澤是在幫她說話?

之前看了那麽多噁心人的評論都沒有這樣難受,可此刻,她覺得整顆心髒都被乙酸浸泡了起來,酸得她喘不過氣,酸得她眼眶泛紅,想要哭。

「我為什麼不能看?」程意意倔強地看著他的眼睛,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她自己覺得掩飾得很好,卻不知道她的眼睛裏已經泛起了霧氣。

那眼睛是極漂亮的,眼型欣長上翹,雙眼皮的褶皺極深,又帶著臥蠶。

此刻傷心起來,眼周帶著紅暈,黑眸的邊界已被氤氳,眼波像一汪春水,霧氣昭昭。

顧西澤從來便清楚她的性子,藏得再好,裝的再像,她美麗的眼睛總會露出端倪。

就像此刻,她麵上倔強又不講理,可她心裏已經在難受。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想著,心室便無限柔軟下來。他關掉了ipad的新聞的頁麵。

「意意,別看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他頓了頓,隨即蹲了下來,握緊了她的手,一字一句盯著她的眼睛,「我有女朋友,但不是宋安安。」

程意意的心猛地提緊,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

是誰?

她想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久別以來所有的酸澀在這一刻終於湧上心頭。自重新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便隱隱有這樣的預感。他與她的距離已經被時間拉得越來越遠,隔著當年的鴻溝,隔著誤解和或深或淺的怨恨,又能殘留多少愛意?

破鏡已難圓。

她早該知道的。

她的眼淚忍不住奪眶。

下一秒。

顧西澤仰頭,吻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唇瓣有些冰,卻是柔軟的,吻掉了她來不及滲出的眼淚。

「我從來沒換過女朋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告訴她。

用他覺得一生中最溫柔的語調。

所以別哭。

他的爲人嚴謹、性格冷硬、麵孔嚴肅。可他心底最溫暖最潮濕的地方,很早便被人開闢出來,住了進去。

她是程意意。

可他卻不能確定她同樣愛他。

程意意是個狡猾的小騙子,他很早就知道。早到他們還在熱戀的時候。

她會不著痕跡地將事情引導朝向自己有利的方向,討厭的人她也會微笑著贊美。也可能她不是那麼喜歡他,可他能給她所有她需要的東西。

愛與庇佑。

可若是真的愛一個人,即使你知道她再多的缺點,發現再多的不完美,愛意依舊是無法泯滅的。他能做的隻是引導她,寬容她。更甚至有的時候……被她同化,覺得她沒有犯錯,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忍不住地給她想要的一切。

程意意便是這樣被他慣壞了,越發肆無忌憚起來吧。

可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辦法。

驕傲的人每每剖白心跡都需要極大的勇氣,那意味著,他將一整顆心捧在手掌送上,任人處置。

第一次,程意意踩著它離開了帝都。

這是第二次。

……

程意意拆了綫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網路上類似第三者的流言蜚語已經全然刪了個幹淨。

關於程意意的圖片,還有剛剛挖了個開頭的背景大起底也不見了蹤影。

仔細再一翻,有關宋安安和顧西澤緋聞也被刪了許多,隻剩些陳年舊貼。哦,還有宋安安微博下那些粉絲們不甘心的叫囂。

雖然想起顧西澤那句替宋安安說的話還是會不舒服,可再往下想,便又覺得身心都圓滿了。

他沒有交過女朋友。

程意意的嘴角翹起來露出牙齒,將辮子分開扒到兩側的肩上,開始收衣服。

她的傷口已經拆了綫,今天便能出院了。

程意意早早收好了衣服,不願在病房裏空等,便自己去辦出院手續。

越來越靠近年關,醫院門診部的大廳人挺多,喧嚷嘈雜,有點兒擠。

程意意拿著卡和單據慢慢排隊等候,低頭漫不經心地點著手機上的圖標。

一道聲音就在這時候響起來。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今天還會在這裏!」

這聲音很熟悉,她昨天剛聽過。

程意意抬頭,發現麵前已經站了那個昨天把她當成宋安安的女孩。

她的年紀不大,十四五歲,背著書包,還穿著中學生的校服。幾根自然卷的頭髮搭在額前,一臉義憤填膺。

「你就是我們安安的第三者吧?」

她的聲音很大,周圍的人很快被她吸引了注意力,紛紛看過來。

「你長得這麼漂亮,插足別人的感情,你要不要臉呀?」

程意意皺了皺眉,她年紀小,她不想與她計較,因此,隻能按住心中的不悅,一字一句告訴她,「你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就沒有發言的權利。宋安安和顧西澤幷不是戀愛關係。」

「我有什麽不瞭解的!所有人都知道,安安是顧西澤的女朋友,你們這些狐狸精就是看上我們安安的男人有錢長得帥!」

程意意簡直想氣極反笑了,試圖和這樣低智商的中二少女對話,她簡直是瘋了。

她直接轉過身,不再看她,也不再理她。

周圍的人群目光如芒刺背,程意意強忍這口氣才勉強保持風度。

「你也知道丟人呀!做第三者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少女得意洋洋笑起來,卻發現程意意已經不再理她。頓時便又羞惱起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心虛了嗎?」

程意意憋著氣。

「狐狸精!」少女左說右說,發現程意意還是把她當空氣,終於惱了,上前推搡了程意意一把。

青春期的小孩力氣大,程意意一時不防,本能伸手去抓身側的人穩住身形,那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卻輕輕一躲,閃開了。

她也聽到了小孩說程意意是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躲完,還順手拍了拍程意意摸到的衣擺那莫須有的灰塵。

慘了……

剛剛拆綫的腦袋又要磕開了嗎……

程意意閉眼,卻幷沒有如想像中一樣落地。

有人接住了她。

昆南把程意意扶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報復地推了那小女孩好幾下。

女孩被成年男人推著一步步往後退。

這男人染著白金色的頭髮,凶神惡煞,不像好人。

他控製著力道,不至於把女孩摔倒,卻足以讓她懼怕地幾乎要哭出來。

昆南可不管什麽紳士風度,邊推就便開口嚇她。

「還敢推人嗎?」

「不知道是病人嗎?」

「我也推你兩下試試。」

女孩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不敢了,我不推了……」

「不推了……」

昆南這才停手,拍了拍掌心,轉身又看向剛才躲開程意意的中年女人。

「阿姨,我敬你是長輩,今天就不推你了。但其他事情,我得好好跟你算清楚。」昆南的個子大,一步步逼近,嚇得那中年女人連連退了幾步。

「喏,」他把程意意拽到麵前,轉個身,扯了她的帽子,指著後腦的紗布給她看。

「你知道什麼是真相嗎?聽別人說風就是雨。別說她還是正兒八經的正宮娘娘,就算她不是,今天這腦袋要是磕破了,你也賠不起。」

說罷,他抬手衝那女孩招招,「小屁孩兒,你過來。」

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過來!」昆南沒了耐性。

女孩嚇得渾身激靈,背著小包便小跑到昆南麵前。

「看好了!」昆南幫程意意戴上帽子,把她的臉扳正。

「顧西澤的女朋友,唯一一個!」

「聽懂了嗎?」

女孩含著淚小雞啄米般點頭。

「你說的那個宋安安是誰我不認識,但她的粉絲要再敢給別人潑髒水,我就讓她幫你們買單。」

「知道了嗎?」

「知道了……」女孩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吵死了。」昆南不耐煩瞪她。

女孩立刻噤聲。

「趕緊回去上學,別讓我再看見你。」

女孩一溜煙跑遠了,程意意差點沒笑出來。

「解氣吧?」昆南衝她擠擠眼睛,抬起手。

「解氣。」程意意長呼口氣,也伸手一擊。

「單子給我,你上邊兒坐著休息。」

程意意順從把單據交給他,從隊伍裏出來。

解氣是解氣了。

可她能改變一個、兩個人,卻改變不了所有人的想法。

手機就在這時候震動了兩下。

程意意拿著手機走到一邊的長椅上坐下,查看新進的消息。

又是《天生我才》節目組發來的短信。

--程意意小姐,請您真的再認真考慮參加挑戰。我們的節目非常優秀,製作精良收視率高,也非常有趣。我們堅信,您有問鼎冠軍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