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再是年少時陷入熱戀的十八歲小夥子,不再是無底綫無條件放下所有事情去將就她的顧西澤。

她張大眼睛,看著空白的天花板,放空心緒,卻越發覺得心中反反復復,再難安寧。

顧西澤在窗邊掛了電話,轉回身,程意意已經扶著床沿重新坐了起來。

「睡不著嗎?」他把手機放回西服的外套。

「恩。」

「想出去走走嗎?」

程意意抬頭看看虛掩著的門,搖頭。

他便也不再勉強。

他最清楚不過,程意意打小愛漂亮。

從前念書時候,有段時間她喜歡上了露腳踝的九分牛仔褲。爲了漂亮,她這樣怕冷的人,便是到了冬月,也仍然一點不聽勸,執著地要穿九分牛仔露她那截縴細白嫩的腳踝。

即使出門走走有助於傷口恢復,但叫她這樣頂著紗布不修邊幅出門,教人看見,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從果盤裏拿了水果刀,顧西澤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來削隻果。

他修長的十指翻轉間,果皮薄厚均勻地一圈連著一圈打旋落下來。

看起來再清閑不過。

可程意意知道,他這樣清閑地陪她一會不知道要堆積起多少事情。不說張儀也提到許多次,年底這段時間來顧西澤忙到一饋十起,家裏書房都當成了臥室睡。

「我自己看電視,不用管我了,」程意意想了想,還是輕聲把話說出口,「你去忙吧。」

顧西澤的整個隻果正好削完,聽到程意意說話,他也不做聲,將手上的隻果切成小塊放進盤子,這才抬起了頭。

程意意也是這時候才看清楚,他的眼眸顔色比平日深,幾乎要沉出水來,醞釀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他的話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程意意,和我相處讓你覺得那麽困難嗎?」

「不……」程意意勉強才將幾個字擠出口,「不是的。」

她藏在被子裏的手抓緊了床單,「我隻是覺得,你有很多事情,不用浪費那麽多時間在醫院裏。」

怕他累,體貼他,是這樣。

顧西澤似這才放鬆下來,聲音頓時便帶了疲倦。

「你想看電視,我幫你開。」

他將那一小碟的隻果插上牙簽放在程意意手中,起身去開電視。

他動作時,襯衫袖口上滑,腕上的半截表盤正好暴露在程意意的視綫中。

帶著黑金屬切割和科技感的表盤。

程意意一眼便認出來,他還戴著!她驚訝抬頭去看顧西澤。

卻隻看見他俯身去開電視的背影。

浪琴五年前的情侶表式樣。

她曾經有著一模一樣的一隻。

表盤的背麵刻著彼此名字的縮寫。

可她的那一隻,卻遺失在了五年前那架飛往倫敦的飛機上。就在經濟艙右邊靠近遮光板的位子,她至今記得那趟航班的編號和乘務員的名字,可那隻表,大概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她已經不大願意當時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態,將那隻表刻意遺忘在座位上。

她從不愛哭的,有時即使眼淚已經到了眼眶裏,大部分時候,是深吸口氣挺直腰板咽回去。

唯有那天,她從崇文的教務處領了帝國理工的入學通知,拎著簡單的行李,眼淚從候機的三個小時一直流到飛機落地。

她的人生第一次將什麽麵子和形象都拋到穀底。

她的大腦隻一直循環著一個念頭,她是真的要離開這座城市了,也是真的失去了這世上對她最好、給她最多包容與愛的人。

飛行的十二個小時裏,她分明緊捏著那塊表,可飛機落在希思羅機場的時候,卻鬆了手。

她當時想的大概是,以後的路,終究是要自己一個人去走了。

程意意自以爲決絕地下了決定,可第二天,她便再忍不住登上航空公司的官網去填了失物登記。

那表本就不算貴重,當時沒有收到客服回復的郵件,即使後來程意意幾次三番去機場詢問,也再沒了下文。

此刻看到他腕上的手錶,程意意悄悄將自己的雙手塞回了被子下。

電視一打開便是個娛樂頻道,程意意還沒來得及看清畫麵,隻模糊聽到宋安安戀情幾個字,便被顧西澤切換了頻道。

她抬眸去看他的神情。

自然又平靜,她什麽也沒看出來。

「怎麽換台了?」程意意沒沉住氣。

「我記得你不喜歡看娛樂頻道。」顧西澤回眸,「我記錯了嗎?」

「沒有。」

電視最終停在了動物世界的頻道。

非洲大草原的動物們迎來發情期,節目的配音一本正經在科普。

配上的視頻滿屏都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