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澤調好熱水,程意意坐著他搬來的椅子,雙手搭在洗漱台,埋頭,熱水便衝到了發間。
久違的溫度舒服得幾乎要讓她顫抖,渾身的毛孔張開來。
他的大手在她的發間摩挲,讓熱水完全將她的頭髮打濕,又小心地避開了受傷的地方。
整個衛生間裏隻有水龍頭出水的聲音,彌漫著洗發水的香氣。
「西澤。」
程意意突然開口叫了他一聲,聲音很輕,幾乎要淹沒在嘩嘩的水流裏。
這還是重逢之後程意意第一次喚出他的名字。
顧西澤的手微顫了一下,很快又不著痕跡重新動起來。
「恩。」他強自鎮定地低低回應。
這一聲,隔了整整五年。
程意意的頭埋在洗漱台間,看不見顧西澤的神情。不然她一定會發現,顧西澤的眼底在泛紅。
衆人眼中無所不能、頂天立地的顧西澤,眼眶在泛紅。
人的情緒真是這世界上最復雜的東西,總是與理智背道而馳。
有時候明明他已經覺得自己的心足夠堅硬,可程意意僅僅是這低低的一聲喚,便讓他忍不住心軟,忍住不去回憶,忍不住去想像,她這五年有沒有吃過苦,有沒有受過傷,過得好不好……
顧西澤一生最大的跟頭,就是跌在了程意意的身上,傷口深刻,攪得五髒六腑幾欲撕裂,時間也難使其愈合。
可最好的回憶,卻也是程意意帶給他的。
從十八歲開始,第一次心跳、第一次親吻,第一次深擁,第一次交頸而眠。
所有的心防,都在她這一聲低喚前,土崩瓦解。
「謝謝。」程意意接著說。
感受著他的指尖穿梭在自己的發間,怕掙到傷口,力道輕柔,有些癢,卻舒服。
「你從前不是有很多話,現在就隻會這一句了嗎?」顧西澤的聲音有些硬。
他打開水,開始衝洗發水揉起來的泡沫。
其實程意意有很多話,可她心裏酸澀得要命,話湧到喉嚨邊,卻都覺得不妥當,不知道真正該說些什麽。
泡沫順著流水,沿著她的髮絲,衝進下水道。
她輕輕嘆了口氣,終於說出了凝於唇齒間的三個字。
「對不起。」
她的脖頸埋得已經有些酸了。
顧西澤沒有應她,關了水龍頭,將她的濕發繞開傷口,分成兩邊擰幹,將程意意的頭扶正,這才開口。
「你覺得你錯在哪裏?」
洗漱台前便是鏡子,程意意不用回頭,也能在鏡子裏看到他的眼睛。
幽暗深邃,卻極認真。
程意意不敢再看,低頭。
「錯了很多。」過錯方總是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程意意這一句還是低極了,如同小孩犯錯時候的嘟囔。
「我要聽詳細。」
「最開始,我就不應該撒謊。」
程意意抬頭從鏡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了頭。
他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即使撒了謊,後來的五年裏,我有無數次可以把真相告訴你,可是我沒有。」
她沒有,她總是心懷僥幸,直到顧西澤接到了倪茜給她打來的電話。
她的謊言猝不及防被撕開。
「接著說。」
「不應該離開帝都,一聲招呼也不打…」程意意覺得自己的鼻子越來越酸澀,她的眼淚幾乎要不受控了。
在那之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帝都去留學,直到顧西澤發現了一切。
她太害怕了,曾經的包容與愛都變成厭惡與憎恨。
她會崩潰。
那還不如幹脆躲得遠遠的,在一切發生之前,她先將他丟棄出自己的生活。
可即使她占據主動離開帝都,同樣過得糟糕極了。
她總在夜深人靜時候被噩夢驚醒,想起顧西澤最後對她說的那些話。
工作日待在實驗室,周末去做兼職。她讓自己的生活忙碌得像個上了發條的陀螺,隻有這樣,才能一躺下就沉沉地睡過去。
不再回憶關於帝都的一切。
「還有呢?」顧西澤的聲音輕顫。
程意意紅著眼眶,不可思議抬頭去看鏡中的男人,她不敢相信那是男人發出來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看清,程意意眼前天旋地轉。
顧西澤將她抱起來坐在洗漱台的邊緣,低頭吻住了她。
像是暴風雨般來臨得讓人措手不及,她甚至完全沒有來得及反應。
他微冷的唇舌滑入她的口中,掃過她唇齒間的每一寸。
這吻的力道極重,迫切而又壓抑著萬千的情緒。
熾熱纏綿。
她被他吻得渾身觸電一般發麻,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不甘地開始回應。
他的雙眼中的情‧欲濃得幾乎要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