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緩緩沉了下來。

她覺得鼻子發酸。

她是非婚生子,敏感與自私與生俱來。她早熟,從小慣會討好大人,仰人鼻息生活,也最擅長察言觀色,會在做出別人不高興的事情之前及時止損。

唯有顧西澤是不同的,他會寬容她、忍讓她,有時候她甚至故意做出讓他生氣的事情,她喜歡看他包容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她從來不敢想像再重逢的一天,因爲她怕看到顧西澤臉上的厭惡與陌生,她害怕知道他恨她。這些害怕,從起初的一點點,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越來越怕。

她不敢再見他,她好不容易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可是爲什麽要對她好呢?

好到她想要像過去一樣獨占,明明已經不再屬於她的東西。

……

「意意,今天傷口還疼嗎?」肖慶在床頭的花瓶插入一束漂亮的康乃馨,拉開病房的窗簾。

「恩,好些了。」程意意伏在病床的桌子上,做陶樂給她發的killer數獨。

已經到了最後一關,這些題目越來越難,都已經是世界數獨錦標賽在用的賽題。程意意躺在病床上,什麽也做不了,也隻能做題來打發時間。

「實驗室那邊我已經跟教授請了假,反正也沒兩天就是年假,你也能安心在醫院躺著了。」

「恩。」程意意在數獨上劃出一條對角虛綫,開始運算。

這道題她已經連續看了幾天,今早起來突然又有了新的思路,現在下筆如有神助,唰唰唰寫了好幾張稿紙,終於在吃飯前填上了最後一個數字。

張儀堪比酒店大廚的盒飯已經送來,程意意先把最後答案拍了張照片給陶樂發去,這才開始吃飯。

張儀已經年近七十,鬢角花白,但精神狀態卻讓她看起來十分年輕。她和藹地坐在床尾,看著程意意吃飯,一遍絮絮叨叨與她說著話。

張儀一生都在顧家做事,一手帶大了顧西澤。

老人沒有兒女,程意意長得好,嘴甜,最討老人家喜歡。從前還在上學時候張儀便十分喜歡她,總悄悄讓顧西澤記得帶她回家吃飯。

大概是人老了總愛多愁善感,多年未見,那天張儀送著飯盒到醫院看見程意意時,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這兩天每每到飯點便來,準時極了,和程意意還總有說不完的話。

「阿姨,明天就不用送了,您年紀大了,往來多不方便。」程意意將飯盒收起來,衝她甜甜翹起唇角,「醫院食堂也挺好吃的,附近也有好多餐廳飯館呢。」

「沒事兒,先生派了車送我呢。」張儀慈愛地笑笑,「再說外頭的東西哪有自己做的幹淨放心呢。」

「真的不要了,我哪有那麽嬌氣。」程意意皺皺鼻子,笑起來。「阿姨忙您的就好了。」

「我哪有那麼多事情可忙呢,」張儀嘆了口氣,「倒是先生,這兩天都在忙著董事局換屆的事情,忙得飯都顧不上吃了…」

說到這裏,程意意倒也沒有再搭腔。

這兩天裏電視上鋪天蓋地全是顧氏集團董事局換屆的新聞,她想不知道也難。

張儀正嘆著,程意意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熟悉的號碼,來自g市,是陶樂。

程意意衝張儀做了個抱歉的表情,接通了電話。

一接通,那邊便是陶樂的尖叫聲傳來,「啊啊啊啊啊……助教,你太牛啦!」

這聲音震得程意意耳膜疼,她皺著眉,忍不住把手機挪遠些,直到陶樂冷靜下來,才重新拿回耳邊,開口問道,「怎麽了?」

「剛剛我把你給的答案上傳之後,《天生我才》的節目組就立刻給我打了電話,他們說你是這個app開發以來第一個把數獨題做通關的人,邀請你挑戰他們下一期的節目呢!」

「助教!從今天開始我真的要做你的腦殘粉了!」說到這,她又想起來問道,「對了,助教,你智商多少?怎麽連這樣變態厲害的題目都能做出來呢?我覺得你比節目裏大部分選手都聰明!」

門薩的總部便在倫敦,離程意意留學的帝國理工幷不遠,有一天一時興起,她便嚐試著填了mensa的測試登記表,交了15英鎊的考試費,在一位牧師的監考下,成功拿到了門薩的會員證。

152的智商,也許確實比大部分人強一些,可程意意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即使她足夠聰明,可她依舊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她做不到的事情實在太多。

上節目,她實在是興致缺缺。

「抱歉,陶樂,我可能去不了了。」程意意輕聲拒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