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意重新擰上卸妝水的瓶蓋,起身,「那就先去和他們合影吧。」
禮堂內開了暖氣,但程意意的禮服還是過於單薄。
「外套。」肖慶拿起程意意搭在梳妝臺上的羽絨外套,追上前幾步遞給她。
……
見了麵程意意才知道,哪裏是肖慶說的好幾個,她當年的同班同學幾乎都聚齊了,簡直如同一場同學聚會。
這些年的同學聚會程意意都沒有參加,也因此,眾人一見程意意,都是說不完的話。
人生結交在終結,莫爲升沉中路分。
同窗之誼幾乎稱得上是人一生之中最純淨堅固的感情之一。
程意意的計劃裏,本是校慶一結束,第二天便回g市的,可衆人鬧著第二天要聚首,她也不好再掃了大家的興致,隻得默默將手機上訂好的機票退了。
已經是淩晨兩點整,若是提前回去,還能在崇文的四星招待所裏睡上五個小時。
隻是除了崇文的校巴,這個時段已經打不到車了。
程意意渾身已經精疲力竭,眼皮都快提不起來了,強撐著精神在網上約了車。
司機的車子剛好停在大會堂賓館的地下停車場,禮堂附近嚴禁外部車輛通行,程意意隻得自己走過去。
她匆匆換下禮服,就著洗手間的溫水卸妝洗了臉,裹上大衣和圍巾,一頭紮進帝都零下幾度的夜晚。
大會堂賓館的地下停車場足有五層。停車場裏雖然不如外麵風大,卻又陰冷又昏暗。
程意意的手腳早已冰透了,之前卸妝洗臉時殘留在髮梢的水已經結成碎冰,一層一層往下走。手機網頁上的進度條一直停頓,就是不見顯示約好的車的信息頁。
她哆嗦著拿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師傅,您在哪層,我怎麼找不到你的車呢?」
「姑娘,我就在五層啊,你下了扶梯看,第一輛黑色的車就是我的車,車牌是……」
地下停車場的信號差極了,程意意隻斷斷續續聽到些內容,「下了扶梯,黑色車,車牌a442…差一位呢?」
那邊兒再沒了聲音。
程意意隻得掛斷了電話。把手揣回兜裏,強撐著眼皮找約好的車。
扶梯附近都是黑色車,第一輛…左邊還是右邊呢?
程意意先朝右邊看去,對上車牌,「a442…9?」
應該就是這輛!
隻是這車看起來幷不便宜,現在的網約車都這麽高大上嗎?程意意暗嘆,但也來不及多想,連續一個星期隻睡兩三個小時,現下卸下一個大包袱,她的眼皮實在是提不起來了。
拉開副駕駛車門,駕駛座上果然坐著司機。
「師傅,崇文大學北苑招待所。」
「誒,姑娘……」您上錯車了!司機這後半句還沒說完,便被後座上的老闆打斷了。
「送她去吧。」那聲音極低,如同平日裏一般的平靜冷淡。
司機猜不透他是什麼意思,也學他低聲問道,「顧總,這位姑娘您認識?」
「認識。」
那看來這姑娘是和顧總約好的?
司機慢慢將車輛啓動,隻是心中又不由多想了一句,這輛邁巴赫除了顧總母親,可還沒有坐過其他女人呢。
想著,他沒忍住又偏頭看了一眼,這姑娘已經把頭埋在圍巾裏睡著了。
車輛緩緩倒出停車位,顧西澤隻抬頭看見對麵黑色車與他相近的車牌,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程意意居然陰差陽錯就這樣自己上了他車。任是他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命運的奇妙。
程意意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她留學的時候,他曾經去過英國。拿著從崇文教務處抄來的地址,在程意意的留學生公寓下麵的花壇徘徊。
那天倫敦也在下雪,呼出的氣都在臉上結成了冰碴。
他不知道程意意在不在,但他最終也沒有去敲門。
程意意回國後躲他,他也不願再去找她。
那麽多年,他自己也覺得,兩人應該是不會再有相見的一天了。
副駕駛離他很近,不似舞臺那般遠。昏暗的車廂裏,他看到程意意從圍巾裏露出的半截白晰的臉頰。
她的睫毛濃密又縴長,看起來乖巧極了。頭髮燙成了大波浪,髮梢別在耳後,露出精緻小巧的耳垂。
邁巴赫的減震功能不錯,她睡得靜謐又安穩。不擺頭、也不亂動,仿佛不是睡著了,而是在端坐。
程意意打小聰明,每每她想要在上課補覺得時候,便是這樣端坐在崇文大教室的第一排。即使偶爾被發現了,她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站起來說,自己是昨夜溫書溫得太晚。反正老師提問她總能答出來便是了。
她的臉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虛幻得仿佛是一場夢。
他伸手想要去觸碰,卻在抬手的那一剎那,重新放了下來。
他變了許多,可她依舊是那樣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