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鬧鍾接連響了兩三遍,程意意翻身,閉著眼睛伸手去夠床頭那盞壁燈。摸了兩三分鍾,楞是沒摸到,被窩滲進來的冰冷空氣讓她有了幾分清醒,這才猛地意識到,她已經不在英國那間狹窄的留學生公寓了。
黑暗中摸索著爬起來裹著毯子赤腳去開了燈。
程意意一向最怕冷,研究所分到的宿舍沒有空調,正是寒冬,即使在屋裏也冷得要命。幾步路的腳程也凍得她打了個激靈,冒著寒氣的地板讓她差點跳起來,暗暗下決心,下個月發了工資一定先叫人來裝空調。
一凍,睡意是沒了。
程意意撩起窗簾一角看外麵的天氣。路燈剛熄不久,天濛濛亮,寒風卷著宿舍樓下那棵兩人合抱的合歡樹上殘留的幾片葉子呼嘯而過,隔著窗戶也能教人知道外麵有多冷。
床上的被窩半敞著,散發著溫暖的誘惑。
她的鬧鍾一向提前四十分鍾響,時間充足,躺著再睡個幾分鍾也不是不行。
程意意按著太陽穴挨著床邊坐下來,卻幷沒有躺回去,彎腰撿起書桌上散落下來的a4紙,那是昨夜她寫了一宿的c日spr-cas係統構成分析報表,大概是方才摸燈時候被碰掉了。馮教授布置的時候,要求報表必須在下周五前上交,但她又哪敢真等到下周五。
馮教授是再嚴苛不過的了。
報表足足有二十來頁,隻是個初稿,沒有頁碼,沒來得及裝訂,這一散,得按著內容一張一張重新排序。
白天研究所的事務繁忙,爲了趕完報表,程意意隻來得及匆匆睡了兩個小時,此刻一彎腰胸口就直泛噁心,太陽穴也似是不甘地鳴叫起來。
25歲是女人年齡一道可怕的分界,這話是從前程意意本科時候的師姐告訴她的。過了25歲的女人就像過了保鮮期的花,枯萎得快極了。
從前的程意意不以爲然,在英國讀碩士時候爲了趕課題進度更是沒少通宵連軸轉,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直到前天過了25歲的生日,她自己下了碗長壽麵,然後熬夜看論文到淩晨三點鍾,夜深人靜,突然有了從未感覺到的疲憊,那時候倒是真想倒下去從此長睡不醒了。
收好報表,程意意癱坐在地上,把淩亂的長髮別到耳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撐著地麵站起來,把報表整齊歸集到文件包,疊好被子又把床單拉整齊,趿著拖鞋去洗漱。
宿舍離研究所隻有兩站路,整天戴著口罩泡在實驗室的程意意不需要化妝,這讓她可以在起床後有條不紊地做每件事情。
熬了夜,昨晚剛洗過的黑色大波浪卷髮摸上去有點膩。
要不要洗?猶豫了一分鍾,程意意把頭髮盤了起來,管它呢,搞科研的女人允許不修邊幅。
管道裏五六分鍾才放出溫水,洗麵奶,爽膚水,保濕乳液…程意意在洗漱台前腿都站麻了才把整套護膚程序一絲不苟做完。
在從前,程意意很少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保養臉上。天生麗質難自棄,她即使素麵朝天也是崇文大衆心中的女神。每每她的一寸照登上崇文公示欄,過了夜,照片便會不翼而飛。
可現在不一樣,她25歲了。
當年告訴她女人過了25歲就會枯萎的本科師姐也結婚了。
衛生間的日光燈下,鏡子裏,女人的臉上帶著未幹的水汽,鬢角掉下些許碎發,肌膚仍舊細膩瑩白,桃花眼下卻有著淡淡的青色眼圈。
這淡青色換做旁人或許都看不大清楚,在程意意眼裏卻是再刺眼不過。
她對著鏡子齜牙咧嘴一陣,恢復表情,沉著的心才算是鬆泛了一些。
很好,沒有眼角紋,皮膚很有彈性。
米色羊毛修身針織衫,鉛筆褲打底,卡其色短靴,做好內部保暖程意意套上厚風衣,裹上手套圍巾,全副武裝,這才拎著手提文件包出門去研究所。
程意意碩士攻讀的是生物工程,回國正碰上帝都畢業生就業大潮,當時什麽工作也找不到,隻覺得人生迷茫至極,未來都是兩眼一抹黑。恰巧有位崇文的師兄牽綫給她介紹了自己的博導。通過中科院的博士招考後,程意意便和現在的研究所簽了協議。
於是她又帶著回國時候的行李箱,直接來了這座沿海城市。
雖然還是冷,但g市的冬天其實比她之前待過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更暖和。程意意這樣安慰自己,將喝完的牛奶盒拋進車站的垃圾桶裏。脫下手套,朝手心嗬了一口暖氣,從外套口袋掏出公交卡,隨著人流上車。
g市的生物研究所直屬於中科院,已經成立四十多年,在生物研究領域算是老大哥一般的存在。
至於研究所爲什麽會簽她…
程意意剛進來時候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是崇文的本科,大三時候到帝國理工當了交換生,後來又讀了帝國理工的碩士,有過幾篇不錯的論文發表在知名刊物,簡歷算得上漂亮,但在高手雲集的研究所絕不拔尖。沒想出什麽所以然,程意意幹脆當做自己運氣好,坦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