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三更天,對於某人來說也相當久了。
烏行雪在三坊十二巷的摘星坊尾,添了一個空宅院又落了一圈結界。
一切事宜全都安頓妥當,他問身邊跟前跟後的小童子:「幾更天了?」
小童子常幫他們算時,答得熟門熟路:「剛二更。」
夜其實已經有些深了,天也黑得透透的,隻是離三更還有一個整時辰。
對於天宿、靈王這樣的人來說,一個整時辰實在很長,夠他們從最南邊往北方無端海走一個來回。
烏行雪心裏默算了一番,打算趁這工夫去那山裏轉看一眼,找找那作祟的凶匪。
他順手在庭院裏折了一根長直的樹枝。
青灰枝條在他指尖轉了個囫圇,就成了一柄映著月光的長劍。
他拎著劍正要出門,忽然聽到坊巷間有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伴著一股陰慘慘的鏽味。
烏行雪曾在魔窟裏當過幾百年的城主,見識過這世間無盡的東西。這種味道尋常百姓根本覺察不出,他卻隔著百丈都能嗅見。
那是殺過人的人,才會有的味道。
小童子們是他變幻出來的,自然隨他。很快也覺察到了異樣,紛紛支棱起來,問烏行雪:「大人大人,是那凶匪來了嗎?」
確實應該是那作祟的凶匪又來了。
烏行雪見過的邪魔不計其數,殺過的同樣不計其數。這凶匪不過就是個會些奇門異術的活人。
真動起手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烏行雪轉著劍,又問了小童子一句:「方才說幾更了?」
小童子道:「剛二更啊。」
烏行雪:「哦。」
小童子們眼睛亮晶晶的,搓著手躍躍欲試:「大人,要打架嗎?」
烏行雪想了想,食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
左右還有一個時辰。
而他又正愁無事……
那幹脆耗一耗嘛。
他掃了一眼那群小童子,捏了捏近處的幾個朝天揪揪,輕聲問道:「想唱戲嗎?」
小童子:「……嗯???」
***
凶匪沿著小道在坊巷之間轉繞著。
這三坊十二巷裏百姓一共數千戶,每一戶的情況他都知道個大概。
他劫財從來不是亂劫,每次都是踩好了點認對了門才下手,算得上謹慎,否則也不會數月下來沒被人揪住一根頭發。
譬如今晚。
他其實早就挑選好兩家了,下山的時間也是那兩家人休息的時間。隻要順著小道摸過去,手腳利索點就能速戰速決。
但不知怎麼的……
他在坊巷之間繞了好幾圈,眼珠子總忍不住朝計劃外的摘星坊那兒轉。就好像那裏藏著什麼稀世財寶,冥冥之中格外吸引他。
凶匪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腳尖一轉,進了摘星坊。
剛進坊口,他就看見了一戶人家。
那間宅院乍看起來不算大,就坐落在摘星坊的最這頭。長得倒是跟旁邊幾座宅院一模一樣。
隻是其他宅院門口的燈籠架是木質的,這家不同,這家的燈籠架鎏著一層淡金,映著月光,看起來清冷冷的,頗有一種矜貴感。
「這是什麼人家……連燈籠架都鎏金?」凶匪在心裏直犯嘀咕。
他努力在腦中搜索了一番,發現自己居然對這戶沒什麼印象。
這就很詭異了。
事出反常羅,猜想就證實了大半。
屋裏行裝不算多,稀奇玩物卻不少。隨便一方鎮紙、一個筆架都能讓他看直了眼。還有些從沒見過的東西,流光溢彩的,看著比金銀色澤漂亮多了。
這凶匪會些奇術,從腰間掏了個能納百寶的幹坤袋,將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東西都掃了進去。
就在他將幹坤袋掛回腰間,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一瞥眼看見了那公子腰間掛著的墜子。
凶匪猶豫了一下,無聲走到榻邊。
近處看,就見那公子腰間的墜子確實稀奇。乍一看是白玉質地的,卻比他見過的所有白玉都要淨潤有靈。
簡直不像人間會有的東西。
凶匪一時間有些恍惚,等他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伸了手,拽住了那個白玉腰墜的扣繩。
眼看著就要摘下那白玉墜。
一隻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事出突然,那凶匪膽子再大也被驚了一跳,差點蹦起來。
他定睛一看,攥他的是那位公子。
那隻手清瘦勻長,既沒有練習刀劍防身術留下來的繭,也沒有能提舉重物的筋骨,一看就隻能撥撥棋子、逗逗鳥雀。
這會兒卻力氣極大。
那凶匪感覺自己不像是被抓住了,倒像是被冰鏈給拷住,怎麼都掙脫不開。
於是他一個情急,臉上閃過狠戾之色。抽了刀,狠狠給了那公子一下。
果然,就見那公子手驟然一鬆,滑落下去,徹底沒了聲息。
凶匪無心留戀,扭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