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三
墨青城
我不懂你沉默的守護,你不懂我固執的堅持。
在這些不懂裏,我們浪費了多少時光,辜負了多少過往。
此生耗盡之前,我想與你並肩,
替你抵擋災厄,為你驅散孤單。
此生耗盡之前,我想與你作伴,
踏過長河落日,同看星月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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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幾聲悶雷之後痛快淋漓地下起了大雨。漫天雨水片刻之間便將這座城市澆透了,將掛著的那塊“麗人迎豪客,醉夢溫柔鄉”的霓虹燈招牌都沖淡了幾分。
招牌是麗豪的。作為K城最大的夜總會,突如其來的大雨對它的生意並沒有多大影響。它就像一隻蹲在城市裏的妖怪,散發出誘人的妖氣吸引貪圖享樂的人們,虛構出曖昧情色的夜晚,貪婪地吸幹他們口袋裏的鈔票。
三樓走廊上有扇窗開著,瑩黃色燈光勾勒出窗邊一道暗色的影子。那是一個年輕男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頭酒紅色的發特別顯眼,劉海很長,低垂著,幾乎將眼睛全遮了。正將手肘虛虛搭在窗框上,安靜看著外頭的雨幕。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過於濃烈的尼古丁氣息衝進了肺腔刺激咽喉,讓他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都說酒解憂,煙消愁。這煙他還是抽不慣。
香煙在指間一寸寸燃燒。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白淨得沒有任何勞作痕跡。頎長挺拔的身材套上了服務生標配的白襯衫和黑馬甲倒是有幾分帥氣,隻可惜頭上那片殺馬特風格的紅發將這份帥氣毀得一幹二淨。他胸口歪歪扭扭地別著一塊金色的胸牌,前麵是一隻金色飛鷹標記,後麵有“麗豪三層服務生——阿舟”的字樣。
煙是客人丟下的,很衝,不算什麼好牌子。他所在的三層接待的都是一些普通客人,消費不高,小費給得也很吝嗇,比不得上麵的樓層。麗豪的架構很清晰,樓層越高檔次越高,客人一擲千金肆意玩樂,給的小費也高。隻不過伺候那些豪客需要更加謹慎小心,他才來三個月,還沒有上調的機會。
“嘖,阿舟。”一個同樣打扮的服務生從包間裏鑽出來,大喇喇地靠過來,順手抓過他手裏的煙猛吸了兩口又塞回他手裏,咧開嘴:“你倒是挺會偷懶的。”
他眉心幾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側了側身避開那人的貼近,將煙頭丟在地上踩滅道:“裏麵在做那檔子事,我杵在那兒當觀眾麼?”
胸前名牌上標著“小丁”的服務生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歪著腦袋說:“聽說了嗎,城南新開了一家夜總會,也挺大的。阿青的哥哥在那邊做事,聽說待遇還不錯。”
“你想跳槽?”
“不跳。”小丁指了指胸口名牌上的鷹,頗有些驕傲地說,“K城是金鷹的地盤,麗豪是金鷹的產業,咱們都是金鷹的人,敢和咱們搶生意隻能是自尋死路。”
阿舟看著他,不置可否:“你倒是很有歸屬感。”
“那當然,員工守則第一條,忠於集團嘛。”他正說著,手裏的蜂鳴器叫了起來,皺起了眉頭說,“這傢夥一會兒要酒一會兒叫姑娘,又嫌貴,什麼都要挑最便宜的,真是小家子氣……唉不說了,你趕快進去吧,偷懶讓寧哥抓住就慘了。”說著匆匆回包廂給客人服務去了。
雨還在下,沖刷著整個城市,帶著濕意的涼風挾雨絲而來,把他垂在前額的酒紅色的頭髮吹散,露出整張臉。
那是一張很白淨的臉,沒有半分浮躁的煙火氣。從浮誇劉海下露出的眼睛裏有著疏離而又寂寥的神色,淡漠到有些清冷的味道,與這紙醉金迷的場合格格不入。
口袋裏蜂鳴器振動起來,發出單調的電子音。他眼中掠過一絲疲憊和厭倦,胡亂抹了抹那頭酒紅色的頭髮,回身向著自己負責的包間走過去。視線無意間瞥見不遠處望著自己的人,步伐一頓。在一瞬的錯愕之後迅速垂下眼眸,甚至有意低著頭讓額前的劉海垂下來遮住眼睛,公式化地平淡開口:“湯總晚上好,歡迎來到麗豪。”
停步在走廊上的男人彎唇笑了起來,走到他麵前站定,說:“快交班了吧,一起出去吃個宵夜?”
“謝謝,我不餓。”阿舟低垂眉眼道,“我要去工作了,祝您今晚在麗豪玩得愉快。”說罷便要從對方身側繞過去,卻被抓住了手腕,他吃了一驚,本能地甩手想要掙開,卻不料對方捏得很緊,沒有甩脫。他含著怒意挑眉看著對方。
被拒絕的湯少城本欲發作,卻被他這副橫眉冷對的樣子激得心頭一盪,頓時消了火氣,慢慢鬆開了手。
說到底,漂亮的年輕男人多了去了,自己拉下麵子糾纏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這幾分與眾不同的冷傲模樣麼?
湯少城自恃眼界清高,一向看不上銷魂窟裏滿是風塵氣的貨色,三個月前的一天晚上,下樓時正碰上一個侍應生進了貴賓專用的電梯間。兩人視線相碰,對方立即醒悟過來,退了出去。
便是這一眼,足以讓他驚艷。本以為唾手可得,結果三個月過去了,他用盡了百般花樣都沒把人弄上床,偶爾願意單獨與他吃一餐飯已是極大的麵子。然而他並不打算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