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栗辛說到這裏, 施銘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真是後悔剛才沒有把翟露那個女人按在地上揍一頓。
這種女人根本不配做母親!
一想到栗辛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模樣, 施銘就心疼死了, 栗辛當時才十一歲,卻要承受這種來自自己母親的精神上的折磨,這麼多年, 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施銘伸手將栗辛摟進懷裏,想要緊緊抱住他,給他一些安慰,又怕碰到他臉上的紅腫,隻能一手環著他的肩膀,一手撫摸著他的頭髮, 一遍又一遍地說:“都過去了,別怕, 我在這裏。”
栗辛想說他現在已經不怕了,但是施銘的懷抱太溫暖,撫摸著他頭髮的動作太溫柔,他捨不得開口打破現在的氣氛。
過了半晌,他才小聲地叫了施銘一聲。
“我在。”施銘沒有放開他,隻是低聲回應, “怎麼了?”
栗辛道:“我已經不怕了,你別擔心。”
施銘撫摸著他頭髮的手頓了一下, 鬆開手臂, 低頭與他對視:“你怕也沒有關係, 我會一直陪著你,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栗辛被他眼底明顯的包容和疼惜弄得鼻子一酸,嘴控製不住扁了下。
施銘見狀,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濕潤,取笑道:“怎麼又哭了?剛才懟你媽的時候不是很有氣勢嗎?”
栗辛也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容易哭的人,他以為自己的眼淚在很早之前就流幹了。
聽著施銘的取笑,他想像平常一樣回懟幾句,還未開口就看到施銘臉色變得嚴肅起來,語氣認真地說:“雖然看到你懟她很爽,但是我不準你有那種一命還一命的想法,她不值得你這麼做,青青也不會願意你這麼做。”
說到栗青,栗辛的神色又變得黯然起來,沒能救青青這件事,他至今無法釋懷。
“這不是你的錯。”施銘知道他在內疚什麼,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溫聲說,“青青這麼愛你,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你,她怎麼捨得怪你?”
他的話讓栗辛想起青青小時候總是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後,想起她拉著自己的衣角叫自己“哥哥”的樣子。
他抿著唇看施銘,想要更多的安慰。
施銘笑了下:“打起精神來,你要相信你的妹妹,不是嗎?”
兩人對視了良久,栗辛才緩緩點了點頭。
“至於你那個腦子有病的媽,就別理她了。”施銘提起翟露就來氣,剛才的溫柔一掃而光,“明天你就搬到我那裏去,和她再也不要見了,免得老子忍不住動手揍人。”
栗辛知道他是為自己好,隻是不見翟露不太可能。
施銘看他搖頭,不由皺眉:“你捨不得?”
“不是捨不得。”栗辛說道,“下個月是青青的忌日,我要去看她。”
栗青被葬在H市的某處墓園裏,每年的三月六日,他和翟露都會一起去掃墓。除了這個日子之外,翟露不允許他私自去墓園。
施銘一聽是這個原因,便說:“那簡單,我陪你去。”
“不好。”栗辛搖搖頭。
施銘就故作驚訝,誇張地說:“哇,我連去給妹妹上炷香都不行?也太慘了吧!”
栗辛失笑了一下,說:“不是不行,是那天不行。”
每到青青忌日那天,翟露的情緒波動總是十分大,甚至有點當初青青離開時神經兮兮的樣子,如果施銘也跟著去掃墓,她所受的刺激肯定會更大,也許會做出什麼失常的事情來也不一定。
青青的忌日,他隻想安安靜靜給妹妹上炷香,不想多生事端。
施銘確實是想去看看那個不顧性命救了栗辛的小姑娘,想去親口對她說一聲謝謝,但是他也知道忌日那天不合適,這麼說隻是想緩和下氣氛。
“我知道,我等你回來。”施銘說道,不放心地叮囑他,“你記得千萬別和那個女人起衝突,也別再說什麼把命還給她的話,命是青青給你的,跟她沒有一毛錢關係,知道嗎?”
“……嗯!”
栗辛伸出手,緊緊地摟住施銘。
施銘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部,然後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起來往臥室那邊走,邊走邊說:“先去洗個澡,什麼事情都不要管。”
“好。”
…………
因為栗辛臉上的傷,他和施銘推遲了兩天才把特產拿去給占玉。
也許是那天栗辛像是要豁出一切的反應起了作用,接下來的日子翟露都沒有再上門,也沒有給栗辛打電話。
轉眼間,就到了栗青忌日那天。
三月六日,陰天小雨。
在栗辛的記憶裏,這一天似乎總是下雨,天空陰暗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和往年一樣,他出門後去接了翟露。
翟露穿著一身黑衣,一手撐著傘站在社區門口等他,另一隻手提著個籃子,裏麵裝著給青青掃墓用的東西。
每一年的香燭、紙錢和花她都要親手準備。
栗辛在她的身旁停下車,下車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傘,幫她開了車門。
翟露提著籃子彎腰上了車。
栗辛撐著傘繞過車頭,回到了駕駛座上。
去往H市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車裏安靜得厲害。
翟露麵無表情地抱著籃子坐在副駕駛上,栗辛從後視鏡看到她的神情,與當年她坐在窗邊失神的模樣如出一轍。
從占台市到安葬栗青的墓園花了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到了地方,栗辛把車停好,下車去和墓園的保安大叔打了招呼,他把帶過來的煙和酒放到對方的桌麵上,從保安室出來的時候,看到翟露已經撐著傘進了墓園。
跟著出來的保安好心地提醒他:“下雨天路滑,小心點。”
栗辛點點頭,謝過對方,打起傘跟上翟露的腳步。
到了裏麵,栗辛負責打傘,翟露則負責給栗青點香燭和紙錢。
翟露把栗青最喜歡的百合花放到墓碑前,將籃子裏的香燭取出來,點燃後插在土裏,然後開始燒紙錢。
她一邊燒,一邊落淚。
栗辛站在她的身後,目光落在墓碑上。
墓碑上是他的照片,是他的名字,底下埋著的卻是他妹妹的骨灰。
第一次在自己的墓碑前上香的時候,栗辛回去做了半個月的噩夢,夢到自己也變成了骨灰,和妹妹的骨灰埋在一起。
夢醒後,他病了大半個月。
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能平靜地麵對這塊石碑了。
他撐著傘,在心底說:青青,哥哥又來看你了。
他和翟露在墓園待了兩個小時,離開的時候,兩人的衣服被春雨飄濕了一半。
上了車,栗辛從紙巾盒裏抽了幾張紙巾遞給神情又變得恍惚的翟露,翟露好半晌才回頭看了他一眼,沉默著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紙巾。
下山的路上,雨勢漸漸變大,雨點砸在車窗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車裏卻仍像來時那樣安靜。
栗辛開著車沒說話,翟露也沒有開口,兩人似乎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氣氛生硬又令人窒息。
翟露神情晦暗不明,突然抬頭看向栗辛:“你是鐵了心要和那個男人糾纏不清?”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刮的速度已經跟不上雨水落下的速度了,前方模糊的路讓栗辛皺了下眉,隨口應了一句:“嗯。”
“……我不會同意的。”翟露喃喃地說。
這雨下得栗辛心煩極了,聽到她的話更加煩了:“我說了不需要您同意,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決定。”
他的話讓翟露的手慢慢握成拳,壓抑著怒氣說:“你這是要和我作對是不是?”
“我沒有這個意思。”栗辛耐著性子說道,在青青的忌日,他不想和翟露吵。
“那你馬上和他分手!”翟露語氣強硬地命令道,說完想起那天栗辛狠絕的話,她又稍微緩和了下語氣,“你知不知道因為這種關係別人會怎麼看你?你就沒有想過嗎?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嗎?我還不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