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節,又一年閤家團圓。
衛遙吸溜著鼻子推開祝燃家門的時候,正看見祝燃蹲地板上,晃悠著逗貓棒逗他兒子,「兒子兒子,你要是承認我是你爸,你就點點頭。」跟著晃了晃手裏的小心機。
他家的崽崽懶洋洋地趴在地板上,掀起眼皮瞧他一眼,沒動彈。
衛遙沒出聲,抱臂靠牆上觀望這一齣好戲。
祝燃並不氣餒,繼續道,「那這樣,你要承認鍾淵是你爸,你就點點頭。」
崽崽這回卻給了麵子,躥起來猝不及防地把祝燃手裏的逗貓棒一口咬進嘴裏。小土匪叼走玩具,順帶著上下晃了晃腦袋,看起來就像是點了點頭。
「我/操!」祝燃憋不住爆了句粗口,「你這個小白眼貓,誰平時對你好你都不記在心裏嗎,啊?」
這個拖長的「啊」結束在衛遙蹬過來的一腳裏,「你這家庭地位明顯不怎麼樣啊。」
祝燃扭頭將要罵人,被另一道聲音攔斷,「過年別說難聽話。」
祝燃便又閉嘴。
人不大,封建迷信倒是搞起來了。
衛遙佔了個便宜,笑嘻嘻地往屋裏去,邊喊著這天可真冷啊,邊對著廚房叫了聲「叔叔好」。
講實話,高中時候曉得祝燃和鍾淵在一起後,他和沈陳旭差點沒把眼珠子都給驚下來。畢竟祝燃和鍾淵這倆人,當年一整個學校都曉得他倆水火不容,沒成想哪裏是不容——我/操,衛遙清晰地記得當時的自己罵了聲,然後講了句被沈陳旭奉為至理名言的話,這倆他媽根本就是水火交融。說起來怪丟人,比起他們一群大老爺們,楚戀卻是最冷靜的那一個。小姑娘隻說,那不是很好的事嗎。
再後來,他不再讀書去酒吧打工,楚戀和沈陳旭陸續出國,祝燃大三那年向他爸攤牌,領鍾淵回家。衛遙覺得這必然也是一齣好戲,隻是未能在場觀摩,再見好友時,對祝燃沒丟個胳膊折條腿這件事也表示了十萬分的詫異。
他們從小玩到現在,相互損慣了。祝燃聽他講不生氣,反而也滿嘴跑火車,說鍾淵那麼好的皮相,哪個家長不喜歡。
隻是晚上再碰頭時,祝燃抱著酒瓶喝醉了。醉得眼淚汪汪,胡亂地叫鍾淵的名字,又講沒關係。
那天在祝燃爸爸麵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祝燃不講,鍾淵不提,就誰也不曉得。
好在近幾年他和他爸爸關係緩和不少,可以一起坐下來討論新聞聯播海峽兩岸,好賴像對正常父子了。
衛遙站在陽台抽完煙,唏噓完往事後,進廚房洗洗手,要幫著打下手。祝燃他爸握著菜刀把肉剁得砰砰砰,擺擺沾了油星的手,「不用不用,鍾淵幫我就行了,你就歇著去吧。」
被點名的鍾淵就站在一邊,皺著眉頭嚴肅認真地對著一鍋煮沸的青菜。熱騰騰的霧氣溫暖了一屋子,他一隻手捏著細細的陶瓷勺往裏頭撒鹽。鍋碗瓢盆、柴米油鹽,煙火人間裏的這些字眼,衛遙今天第一次將它們和鍾淵聯繫起來。
那些老舊年月裏,眉目清淡的學生會會長,他們那群朋友共同討厭的華美假象,冷眼為人世間製造美麗的悖論,最後竟也甘願墮落進這人世,學著去愛人,學著去生活。
敲門聲響起來,祝燃抱著貓去開門,迎麵被撲了個滿懷,懷裏的崽崽受了驚,喵地一聲跳開。
「祝燃哥!」
有人摟著他的脖子叫他一聲,跟著他越過女孩的肩膀,看見許久未見的狐朋狗友。
楚戀和沈陳旭也到場。
祝燃家裏沒有多少親朋,有的那幾個也並不怎麼來往,往常一起逃課抽菸打架飆車的小混賬到齊了,便算得上是閤家團圓。誰也沒想到,那時父輩和老師口中最不靠譜的一群人,卻擔起了他整個青春的份量。而他的青春裏,有衛遙、有沈陳旭,還有一個鍾淵,便算得上是圓滿。
他們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