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叫我嗎。
賀星河,你還記不記得我。
你有話要和我說嗎。
賀星河嘴唇動了動,聲音似近似遠,他全身都受了重傷,指頭費力地想靠近邊上,但因為手上紮著玻璃渣,隻能一點一點地挪過去。
最後他終於碰到了。
「你、你沒事吧……」
鄒慶慶完好無損地坐在副駕駛座,車禍很嚴重,她卻奇異地毫髮無傷,煞白了臉全身發抖。
「你……」
阮清夢直起身退後,慢慢笑了出來,索性沒人聽得見,她幹脆放開了笑,笑著笑著,眼淚落下來。
「沒關係,沒關係的。」她輕聲說,「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這才是真實的樣子,沒關係的,一場夢而已,真的沒關係……」
她深吸口氣,抹去淚水繼續看著,看到鄒慶慶哭著對賀星河說了什麼,解開安全帶出來,她跑到後座,想打開車門,卻怎麼也打不開,用了力,手指卡在門鎖上勒出紅痕。
鄒慶慶拍打車門,絕望地哭喊:「謹行!你沒事吧?你說話啊,你回答我啊!」
車窗後映出一隻帶血的手掌,嚴謹行的聲音悶悶地傳來:「我沒事……你別管我,快去救老賀!叫救護車!」
「好,好……」鄒慶慶顫顫巍巍地去拿包裏的手機,手卻抖得根本沒辦法解鎖,手機握在手裏再也拿不住,「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無力地跪坐在地,哭著對周圍圍著的一圈人嘶喊:
「打電話啊!你們快叫救護車,救救他……」
悲慟的聲音消失在風裏,消失在夜色裏。
阮清夢木然地看著麵前發生的事,看著救護車開過來,抬走賀星河,看著鄒慶慶魂不守舍地跟上去。
救護車的鳴笛聲漸行漸遠,喧鬧的一切也重新歸於平靜。
阮清夢終於哭出來。
在看著他被抬上救護車的那刻,忍不住哭了出來。
也不知道哭些什麼,隻是不要形象地嚎啕大哭,像要哭幹淨身體裏所有的委屈和憋悶,還有深不見底的失望。
她不後悔,她隻是很難過。
得到又失去的感覺,原來這麼難以忍受。
她放任自己哭泣,不知哭了多久,哭著哭著,麵前的畫麵就變得不真實,黑洞洞的夜色下,不知在哪裏刮起一陣長風,校園裏黃色的路燈被吹的左搖右晃,地上影子重重,不知名的鳥兒在瘋狂嚎叫。
從地底下升起一陣大霧,隔絕了周遭,一切變得沉寂,時間和空間的維度在這個節點突然發生了改變,世界顛倒了個個,阮清夢驚奇地發現,視野範圍內所有景物的顏色都如光斑扭曲,扭到了一出,眼前仿佛按下三十倍速按鈕,畫麵雜糅成一片,在這裏開始發生扭曲。
最後眼前的畫麵定格在某個點,身後傳來了平穩的腳步聲。
她轉身,看到了熟悉的傴僂的身影,她沒有拿籤筒,但渾濁的眼睛一如既往。
這次阮清夢沒有再問為什麼。
老婆婆背著那個蛇皮袋,走到她麵前,上下打量了她兩眼,似笑非笑地說:「這個夢,做的圓滿嗎?」
阮清夢默然不語,眼神黯淡。
「人類欲望千千萬萬,瞞得過神佛,瞞不過自己的心。」她幽幽感歎,「說到底你的願望裏,還是隻有他。」
阮清夢冷笑一聲,擦幹眼淚,說:「既然夢境已經結束了,那現在可以帶我回到現實的世界了嗎?」
老婆婆挺了挺自己的腰,「年輕人著什麼急啊。」
阮清夢瞪著一雙血紅的眼,氣急敗壞地嘶吼:「我的男朋友剛才消失了!不見了!永遠找不到了!我不管你是誰,既然已經結束了,那就讓我回去,回到原本的世界!」
然後用更加漫長的時間,去遺忘。
遺忘這個夢境,遺忘夢境裏的他。
老婆婆揉了揉灰白的頭髮,哼了兩聲:「誰告訴你已經結束了。 」
阮清夢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