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燈火點得很亮,火盆也燒得很旺,很是暖和。小寒看了一會兒書,在暖融融的溫度裏,眼睛開始上下打架了。

盛和光坐在一旁,就看到小寒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差點沒磕到書本上。

他不由得笑了,正想站起身來,阿旋悄聲進來,湊在盛和光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盛和光頓了一下,麵上的笑容淡了些,起身走到她身邊,一把把書本抽走了。小寒吃了一驚,睜開茫然的眼睛望向盛和光,雙眼如小鹿一般無辜,水潤光澤。

盛和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聲音低柔地道:「都快睡著了,還看什麽書?不如我們到外頭走走吧。」

小寒站起身來,揉揉眼睛,呆呆地問:「守歲不是要在家裏嗎?」

這句話叫盛和光的心又生出了許多溫暖愉悅之感,淡下去的笑容重新又浮現了。她將這裏視之爲家。

他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我們去個地方。」

小寒點頭答應了。盛和光揚聲叫崔媽媽取了鬥篷來,親自給小寒披上、扣好了扣子,又帶上風帽。風帽滾著毛茸茸的白色狐毛,很是暖和,將小寒的臉襯得小巧精緻極了。

盛和光看見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才終於出了門。

小寒以爲他要坐馬車,孰知,外頭等候著的,竟是一匹黑色的駿馬。他一把抱著她,托著她放到了馬鞍之上,旋即,他也翻身上馬,將她擁在了懷裏。因寒風凜冽,盛和光還拉開了自己的披風,將她整個地懷抱在披風之中。

她緊緊靠在他的胸膛之上,溫熱寬闊,心跳有力,帶著一絲藥物的清苦之氣。

速度漸漸快了,耳邊風聲漸大,小寒的雙手不得不緊緊地懷抱著盛和光的腰身。靠在他的懷裏,幷不覺得寒冷。

沒過多久,速度慢了下來。小寒有些好奇,不由得從盛和光的披風中伸出頭來,猶如小獸一般,四處張望。想看看盛和光說的好地方,究竟是何處。

卻原來是自己居住的竹裏館,她困惑地望著盛和光。

盛和光早已下了馬,伸手抱著小寒也下了馬,道:「你進去就知道了。」

小寒伸手推開了院門。她看到屋裏頭卻有亮光,難道盛和光一早就命人在此點燈?

她走上前去,還沒推開門,卻有人從裏頭打開了房門。來者不是別人,卻是自家大哥沈屹!

小寒不由得驚喜道:「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沈屹看到小寒,忙迎他們進來,笑道:「大哥忙完了,第一件事就是來看你啊。」

餘杭大雪,有農戶受災。沈屹處理完畢,方才趕著過來。可是,他不想入總督府,便命人去接小寒。誰知,盛和光也跟著來了。然則,來者是客,沈屹做了個請的姿勢,也迎了盛和光進來。

他今夜也是存了試探之心。盛和光自稱,自己會改過,沈屹未必相信。這一回,正好試探,看他究竟如何作爲。不曾想,倒是痛快。

屋裏燃著火爐,正在煨著牛肉,肉香四溢,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案幾之上,還擺著羊肉薄片、魚肉片、豆腐、青菜,幷兩壇酒。

衆人坐下,小寒許久未見兄長,笑著問兄長在餘杭的各項事務。盛和光隻在一旁默默聽著,給小寒和沈屹布菜,還給每人酒杯中斟酒。

眼看牛肉熟了,他給每個人的碗裏都盛了一些,又新放了些羊肉片入鍋,仔細地用長長的筷子翻動著,動作十分熟稔。

沈屹一時覺得新奇。從前吃飯,都是小寒侍候盛和光,如今竟是調轉過來了,由盛和光布菜倒酒。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盛和光卻是半分尷尬也無,舉起酒杯,笑道:「沈兄,來一杯!」

小寒卻回過頭來,瞪盛和光一眼,方對沈屹道:「阿兄還沒吃飯,豈能先喝酒?那會傷身。」說完,又對盛和光道:「你也不許喝,先吃點東西。」

盛和光從善如流,放下酒杯,夾了幾塊牛肉吃。

沈屹忍俊不禁,打趣道:「妹妹是神醫,我們都得聽話。」

小寒吃了兩口菜,端起酒杯來,笑道:「那麽,我們現在喝酒吧!」

自從出穀以來,已是許久未曾飲酒。喝了酒下去,氣氛便活絡了幾分,沈屹如今看盛和光,又覺得順眼了一些,一時想起前塵往事,感慨道:「前年的除夕,我們也曾一起飲酒,想不到就過去了兩年了。時間如白雲蒼狗,真是快得猝不及防。」

小寒喝得高興,笑道:「阿兄,以後我們每年除夕一起吃飯喝酒!」

沈屹一口答應下來:「好!」

喝到後來,小寒不勝酒力,趴著盛和光的肩膀上,沉沉睡了過去。盛和光將她的頭枕於自己膝上,又蓋上了披風防寒。

沈屹看著他的動作,拿著酒杯,默然不語。

四下終歸安靜,盛和光抬頭看向沈屹,舉起酒杯。

兩個酒杯微微一碰,發出輕輕的撞擊之聲。

盛和光低頭看了一眼小寒,其中柔情繾綣,卻是滿溢了出來。他又抬起頭來,正色對沈屹道:「我待小寒,這輩子,絕無二心。請阿兄允我,護她一世。」

沈屹早已知道小寒在舟山島上的經歷,今日再看盛和光與小寒之間種種,又有什麽不明白,當下隻淡淡笑道:「如此,便請你記得終其一生,踐行諾言。」

盛和光的手撫上小寒鋪散在自己膝上的柔軟的發,笑道:「沈兄放心,不止這一世,若有來世,十世百世,我也會尋到她來。」

沈屹微笑,道:「那就看小寒的心意了。」

熟睡的小寒,全然不知,在這個夜晚最後發生的事情。

除夕過去,一切如故。小寒仍舊每日給盛和光看診,病情已久是捉摸不定,好在厲丹溪的回信很快到了。厲丹溪說,自己也曾見過這樣的病人,因脈象紊亂,最終神誌不清、瘋癲而死。但是,也有極個別病人,因爲家人的陪伴,而最終康復。她推測,這是心病的一種,需密切觀察,不可大意。

小寒就隻能留在總督府裏陪著盛和光了。

然而,大年初五的這一日,一騎快馬入了城門,奔向總督府。洪泰帝下了詔令,命女醫厲小寒即刻入京,爲餘貴妃安胎保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