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正要在屋裏寫字,聽到有人進來,不由得往外一看,這一看,那毛筆啪嗒一聲跌落在桌案之上,染了一大片墨跡。來人可不正是盛和光?

她忙蹲了下去,坐在書桌之下。一顆心咚咚咚地跳個不停,莫非,盛和光發現自己的蹤跡了?

正在胡亂揣測著,這時,她聽到天青的聲音:「公子,這是上好的桂花茶,正是此地的特産了。」

盛和光道了一聲謝,目光自窗口處收回。就在剛才,他感覺仿佛有人在看自己,然而,他一轉頭,那裏卻幷沒有人。

他接過茶碗,坐在竹椅之上,默默地喝著茶。茶水溫熱甘甜,咽喉頓時舒服多了。

小寒知道他隻是路過討水喝,一顆心方才落地,她貓著腰,走到窗戶旁,站起身來,隱於戶牖之後,看著院子裏的盛和光。

一人一椅,骨節分明的手指捧著茶碗,側臉氤氳在茶水的霧氣裏,仿佛消瘦了些,看著多了些寂寥與滄桑之感。

小寒心下唏噓,嘆了口氣。

一碗茶的功夫,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極快。盛和光放下茶盞,起身道謝,告辭而去。待他站起身來,就看得更明顯了些,確實是瘦了。

看他離開,小寒才真的放心下來。可是,盛和光爲何來了杭州城?自己日後不小心與他偶遇,又該如何?

小寒頭疼不已。

盛和光回到府邸,恰好遇到知府孫大人派人送來請柬。孫大人知道欽差大人今日休息,立刻就前來聯絡感情了。孫大人乃是洪泰帝一係的,也是當今首輔大人的學生,盛和光便應下了這一次宴會。

宴會定在西湖邊上的望湖樓裏。盛和光到時,正是夕陽西下、雲霞漫天之時,孫大人笑著迎他上樓,樓上視野開闊,將西湖的風景一望無遺。今日他行走過的地方就在湖的另一麵,遙遙望去隻隱隱約約見到一片竹林。

孫大人知道他此來乃是爲了查案,看他拒絕了那麽多應酬,便知道他不耐煩這種宴會。因此,這次宴席,來客也是簡單。除了孫大人,還有兩人,一人乃是從前兩江總督衙門的錢姓主事,年過五旬、滿頭白髮,對過往二三十年間的官場舊事都有所耳聞,另一人則是本地漕幫的王大當家,一身腱子肉,皮膚黝黑,對黑白兩道之事,都甚是清楚。

盛和光沒想到孫大人這般實幹,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須知,文人爲官,最容易的就是書生氣太重。這孫大人看起來也是一派儒家的溫吞作風,卻不成想是個如此開門見山的性格。

孫大人道:「恩師早有交待,務必配合大人行動。恩師在此地爲官六載,但是因爲牽扯到宮中娘娘和皇子,吏治之事無可奈何。如今大人前來,正是可以徹查的時候。錢主事與王大當家在此地經營多年,消息靈通,或可幫助大人。」

盛和光謝過孫大人,又向錢主事與王大當家敬酒。

這兩人便將杭州城裏的舊事,挑揀了些來說。盛和光聽著,麵上答應著,隨口問上幾句,隻心裏暗暗評估此二人是否可信。

那錢先生甚是健談,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前任浙江巡撫,道:「此人幕僚裏,有位陳舉人,乃是望族之後,是一等一的做賬好手。錢糧稅賦之事,都是經過他的手。」

盛和光心中一頓,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哦?真的厲害?」

錢先生笑道:「陳舉人在杭州城可是有金算盤之稱,他過目的賬冊,有任何問題,都看的一清二楚。」他頓了一下,低聲道,「至於他若是有心,隱瞞起來,恐怕問題就難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