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髮絲,摩挲著他的脖子和臉頰,女子清幽的芬芳,湧入他的鼻間。密室裏幽暗無比,更加放大了他的觸覺和嗅覺,一時之間,有些怔忪。
他猶豫了一會,本想將她推開,最後卻隻是微微調整了姿勢,便坐著不動了。
到了後半夜,外頭忽然想起了乒乒乓乓打鬥的聲音,喊殺之聲透過墻壁傳來,所有的人都被驚醒了,心中惴惴,就擔心被發現藏身之處。
含章驚醒之時,發現自己依靠在夜簫懷中,也是一驚,猛地坐了起來。黑暗之中,不可視物,掩飾了含章的驚慌失措與滿麵紅暈。
李夜簫揉揉發酸的肩膀,一言不發,隻屏住呼吸,關注著外頭的情形。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外頭終於消停了。隻是衆人還不敢動彈,直到又等候了兩個時辰,外頭再無異動,夜簫方道:「各位大人且在此等候,晚輩先出去看看外頭的情形。」
夜簫走了出來,又關上密室的門。外書房已是一片狼藉,被洗劫一空,桌椅幾乎損壞殆盡,門戶大開著。
他走到門口邊上,往外張望,外頭顯是經過了激烈的打鬥,廣場之上,軍士正在搬抬著屍體,地上的弓箭刀槍,不知落下多少。地板上還有這凝固的暗紅色的鮮血。有人敲著鑼,正在往內宮方向而去,高聲喊道:「四皇子謀逆,暗殺聖上,五皇子奉命平叛,不抵抗者均不論罪,抵抗者格殺勿論!」
一旁正在撿拾武器的兵丁看到他,大感詫異,提著刀上前問道:「你是何人?爲何在此?」
李夜簫道:「我乃是彭大儒的學生李夜簫,先前被叛兵俘虜至此。四皇子抓住了?」
那兵丁這才緩和了神色,道:「還未曾,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李夜簫這才回頭,開了密室的門,將彭大儒和諸位老大人迎了出來。含章公主謙讓長者,卻是走在了最後。
那兵丁是個機靈的,知道彭大儒在裏頭,一早就稟報了自己的小隊長。那小隊長正在門口處候著,弓著身請大人們出去。
李夜簫和含章公主走在了最後。兩人出了門口,一時都有些踟躕,想說句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李夜簫微微仰頭,輕嘆了一口氣,正要離開,餘光去看到外書房門楣之上的匾額,就要掉了下來。大約是昨夜打鬥,上頭釘著好些弓箭,導致匾額鬆動。
眼看就要砸下來,李夜簫眼疾手快,將含章公主一拉,攬進自己懷中,然後往一旁滾出去。匾額跌落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碎成幾片。李夜簫的頭卻狠狠地撞在了廊柱之上,當即就流出了鮮血。
含章公主手忙腳亂地自他懷中起身,臉色煞白,連聲問道:「李夜簫,你沒事吧?」
李夜簫擺擺手,正要說自己無事,然而,腦中一陣眩暈,暈倒了過去。
昏昏沉沉之間,他感覺自己仿佛跌落了河水之中,被衝到了甘棠河的下遊。瞬間,又從河水之中躍起,回到飛奔的馬車裏。一個稚齡少女,閃著靈動的眼睛,喊他「哥哥」。繼而,他又繼續往回走,看到了他的母親和父親。
這一場夢,又長又壓抑。
那稚齡少女,轉了個身,便長大了,赫然便是厲小寒的模樣。「哥哥,我要找到你,我要替我們討回公道。」
李夜簫猛地坐起身來,喊道:「小寒!別走!」
他發現自己置身於含章公主華麗的宮殿之中。含章公主正坐在一旁,看到醒來,忙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問道:「你怎麽樣?好些了麽?」
李夜簫微微側臉,避開了含章公主的手,道:「我無礙。」
此刻,他恨不得立刻見到小寒,當即掀起被子,起身下地,就要出去,「我還有急事,先告辭了。」
李夜簫匆匆而去,便去找的是盛和光。
從盛和光處知曉,小寒幷未落入四皇子叛黨手中,李夜簫懸著的心總算稍稍安定。他從盛和光處出來,便在琢磨著該如何找到小寒。
盛和光如此大張旗鼓地找人,小寒必定已經隱藏起來。但是,自己的頭疾最後恢復狀況如何,小寒尚未確診,以她對自己的在意,她不可能不弄清楚情況就離開京城。而且,他們倆墜崖之事,分明是馮氏的手筆,如今眼看馮氏還活得好好的,小寒如何甘心?必定會留在京城,準備後手。
隻是,如今他身邊應該有盛和光的眼綫。如何讓小寒知道,她的兄長沈屹已經回來了呢?
想起小寒第一次與自己見麵時的激動模樣,想起她每一次與自己見麵在無人的時候喚他「阿兄」,想起自己與她結拜兄妹那一日她的笑顔,沈屹隻覺得胸口一陣滾燙又一陣發堵。
她卻是就是他的妹妹。正是她,拯救了他。
然而,如今他想起來了過往的一切,知曉了他們在蘇州老宅的舊日時光,她卻不在他的身邊了。他心中的喜悅與驕傲,無處可說。他的未來的計劃與安排,也無人會聽。
沈屹想,小寒必定不願意看到馮氏走出家廟,重新成爲高高在上的侯夫人。那麽,這次,就由他這個兄長出手。
過了兩三日,滿京城裏都流傳起這次兵亂之中,原公主府長史、彭大儒學生李夜簫救下彭大儒和含章公主的故事來。人人都稱贊李夜簫沉穩機敏、靈活變通,卻又敢於擔當。李夜簫與含章公主的故事,更是被添油加醋,成了英雄救美的話本傳奇了。與之而廣爲流傳、人盡皆知的,便是這次英雄救美,使得李夜簫撞擊到了頭部,喪失的記憶竟是恢復了過來。李夜簫本命沈屹,母親乃蘇州女戶沈氏,還有一個妹妹,早年失蹤,兄妹失散。
溫潤如玉的佳公子,才華橫溢,又身世淒然,街頭巷尾,傳爲熱聞,簡直是賺足了百姓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