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小寒確實還在京城裏。她和耿江天都做了易容,隻扮作了從江南入京的普通商戶,暗衛又如何認得出來?
小寒當然知道,盛和光如今正在發了瘋一般地尋找自己。可是,她一再告誡自己,不可心軟。隻要她一心軟,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他隻會不由分說地再一次囚禁她。
如今,五皇子立爲儲君,已是毫無懸念了。盛和光很快會成爲心腹權臣,想來也不過花些時日,就能與她相忘於江湖了。
他所謀求的,在朝堂在權勢。而她想要的,卻不過是海闊天空。彼此成全,恰是正好。
小寒這般想著,便又喝下了一口酒。
耿江天見她還在喝酒,出來催促她:「別喝了!再喝傷身!」
小寒搖搖頭,道:「喝醉了,就把這些事情都忘記了!」
耿江天還待再勸,小寒卻將酒杯遞給了他,道:「來,一起喝一杯!」
耿江天拿著酒杯,忽而想起了小寒身邊名叫阿樓的侍女,一個梨渦,笑起來時,便如同這酒水一般醉人。
他嘆了口氣,同小寒對酌起來。
叛亂發生後的第四天,景熙帝禦駕回京,定了四皇子的謀逆之罪,廢爲庶人。賢妃賜死,三尺白綾。唐家及一批參與謀反的世家,家主問斬,餘者流放北邊苦寒之地。京城官場大動蕩。
景熙帝畢竟年老,雖然知道兩個兒子在爭奪儲君之位,卻壓根沒想到四皇子竟然有殺父弑君的念頭。經此一事,神傷不已,垂垂老矣。
他又想起從前太子,賢德能幹,怎的就生病去世了?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在年老之時,遭受這樣一番折磨。他便倍加思念起亡故的皇後和太子,傷心不已。
朝廷之事,也就悉數交給了五皇子。
五皇子理政,已是輕車熟路,且關鍵位置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五皇子妃之父、原兩江總督已經回京,入了內閣理事,隱隱乃是內閣之首,衆人退避三舍。五皇子側妃之父、永寧侯肅清禁衛軍,掌握京城戍衛,已是牢牢控製京城的安全。盛和光憑父蔭入了戶部爲侍郎,各地稅賦都經他手,兵馬糧草也自有人運籌帷幄。幕僚之中,李夜簫雖未有功名,卻是精明強幹的年輕人,隻待今年科舉,得了進士身份,入仕爲官。
景熙帝這一日晨起,讀了一會兒書,望著窗外怒放的石榴花,忽而想起了什麽似的,對親身伺候的內侍道:"去貴妃娘娘處吧。"
禦駕往貴妃娘娘宮中而去。貴妃微微驚訝,自從兵變以來,皇帝還從未到過自己宮中來,也不去任何一個妃子宮中。
她迎了出去。
景熙帝看到貴妃宮中的石榴花也是紅艶艶的,開得熱烈,他不由得一笑。繼而才看到候在門前的貴妃。
他眯著眼睛看了一陣,乍一看,貴妃依然是紅顔,自己卻已白頭了。他才緩緩下了步攆,對貴妃道:「起來吧。」
貴妃起身,扶了景熙帝往裏頭走:「日頭毒辣,陛下快進來歇歇。」
兩人入內,景熙帝令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才從袖中取出一支石榴花來,道:「朕方才看寢宮的石榴花開得甚好,一時興起,折了下來,贈與你最是合適了。」
貴妃一怔,沒有說話。
「過來,朕給你戴上。」景熙帝顫抖著手,替她戴上了,打量已一眼,到,「還是跟從前一樣好看。」
貴妃卻是紅了眼眶,道:「陛下……」
她入宮之時,年方十六,一介商戶之女,而景熙帝年三十,髮妻恩愛,太子聰慧,後宮三千形同虛設。直到四年之後,皇後薨逝,景熙帝悲痛,偶然在花園中相遇。那時,她正在折取石榴花枝。
深宮歲月悠長,見證幾多喜樂悲歡。她自己也不知經過了怎樣的刀劍風霜,終於站到了這座宮殿的頂端,而他也終於蒼老了,白了頭髮。
景熙帝仿佛自說自話一般,道:「你爲朕生了個好兒子。這些年,辛苦你了。明日,我便下旨,冊封他做了太子儲君。隻是,」景熙帝頓了一下,道,「隻是,我曾答應她,絕不冊封繼後,隻盼望你不恨我。」
貴妃拭去眼角的一顆淚珠,忙跪下,道:「謝陛下隆恩!陛下與嘉惠皇後鶼鰈情深,嘉惠皇後母儀天下,臣妾感念不已!」
她也不願爲後,將來做了太後,死時也不必與景熙帝同穴,一個人樂得逍遙自在。
景熙帝本想攙扶她起身,伸出了皮膚鬆弛的手,最終卻是垂了下去,獨自離開了。
第二日,冊封的詔書就下了,貴妃晉封爲皇貴妃,五皇子冊爲太子,監理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