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她召小寒進來製作安神香,就是爲了讓夜簫能夠睡得安穩。孰料,如今他倆成了兄妹。

「我聽說你是揚州瘦馬?爲何會一身醫術?」含章公主問道。

小寒將從前編的話說了,含章公主似笑非笑,道:「你運氣可是真好,遇到了厲丹溪。怪道這麽厲害。你們盛三爺的腿腳,也是你治好的?」

小寒點頭。

正說著,忽而有侍女自殿外進來,湊在含章公主身邊低聲道:「李長史在外頭求見。」

含章一怔,方才和緩下來的神情又沉了下來。她將玉佩遞給阮媽媽,還給小寒。

小寒隨著一衆侍女退了出去,在殿門處見到了李夜簫。他看到她出來,微微頷首,走了進去。

李夜簫入內行禮,對含章公主道:「殿下,屬下今日已重新審核了鄧先生的賬冊,幷無問題。以後,殿下若有疑問,屬下隨時聽命。」

含章公主看著他,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反而問道:「你那麽寶貝的玉佩,就給了三爺的通房?」

李夜簫淡聲道:「難得投緣,就給了。」

「你怕我爲難她?」含章公主站起身來,走到夜簫麵前,問道。

「屬下隻是恰好來給殿下回話的,幷不知曉她在此處。」夜簫對含章公主語氣中的咄咄逼人仿佛全無反應。

含章公主恨極了他這般模樣,不由得道:「你就那麽喜歡認些不想幹的人做妹妹麽?從前也是這般,如今也是這般。她可是盛王府的人!」

夜簫淡淡道:「這是屬下的私事,屬下自會處理妥當。殿下不必操心。」

含章公主看著一臉平靜的夜簫,心中的火氣無處發泄,堵在心間,隻盯著他看,緊抿著唇。

夜簫嘆了口氣,問道:「殿下,您要我如何做?你若是想要玉佩,我還有一枚,給你就是。你若想讓我做公主府長史,我繼續做著就是。你若是想讓我在這裏待著,一時一刻不得離開,我自也不會去跟彭大儒上課。便是厲小寒,我與她的往來,從來不避諱任何人,也是光明磊落,殿下有何放心不下?」

含章公主就算心中再想要他留下,要他相贈物品,卻又如何說得出口?何況,她心裏本是期待著他對自己多少有些情意,主動相贈、主動留下。豈料,夜簫永遠都與她保持著距離。

這一番女兒心思,自然是不能對夜簫明明白白地說出來的。便是她親手做的安神香,至今也未曾送給李夜簫。

含章公主看著他,眼中淚光閃爍。夜簫微微抬起手來,自袖中取出帕子,遞到了含章公主麵前。兩人之間隔著一臂的距離。

含章公主推開了他的手臂,惱怒道:「滾!立刻給本宮滾!立刻滾出公主府!」

夜簫應下,轉身退了出去。

含章公主看著他離開,身體微微發顫。她救下了他的養父,當初在甘棠河畔,他也曾對自己開懷大笑,可是,爲何他們卻變成了如今這番模樣?

夜簫回到自己房中,很快就收拾好了東西。不過是些日常衣裳和幾本書籍,很是簡單。他在床畔坐了一會,站起身來,推門而出。

認小寒做義妹,固然是因爲確實她的赤誠之心打動了他。可卻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夜簫猜到了含章公主的反應。含章公主始終對他在甘棠河老家的義妹耿耿於懷。一怒之下,讓他離開公主府,正合了他的心意。

外頭寒風正盛,雖是中午時分,卻也不見太陽,陰沉沉的。

含章公主明艶張揚,以一種霸道而恣意的方式,侵入了他的人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曾經以爲,哪怕她有過曾經,他也是她如今的唯一。

然而,他隻不過是替身,微不足道,隨時可能被任何一個人替代。這種無望的愛,不該是他這一輩子的歸宿。

他快步離開,未曾有一絲猶豫。

小寒不知道這一番變故,從公主府離開後,前去浮香堂查看。自從盛和光把浮香堂給了她,她每隔幾日也前去查看一番。既然兄長要科舉入仕,往後用錢的地方必定不少。浮香堂得長長久久經營下去才好。

到了浮香堂,李掌櫃見到她,忙上前來,壓低了聲音道:「小寒姑娘,您來得正巧。有位夫人想見您,派了丫鬟婆子在這裏等了許久了。」

「哪家府邸的?」小寒問道。她近來得了空閑,也挑揀些人家去拜訪,聯絡感情。何況,與這些貴婦人往來,也能知曉不少京中之事。

李掌櫃道:「乃是一位孀居的富商夫人。」

小寒微微有些詫異,這些時日,請她過府的都是世家豪門。李掌櫃做生意,自然是懂得哪些買家重要。對於那些不太重要的客人,李掌櫃已經過濾了。商家夫人她還從來沒有拜訪過。小寒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她是什麽人?」

李掌櫃道:「這位林夫人來京該也有十年了,乃是浮香堂十年的老客戶。夫家商賈出身,買了不少良田,約莫是四五年前過世了。也不知前頭丈夫留下了多少銀錢,日子過得是十分豪奢。浮香堂的沉水香和薔薇水,那是當成了最尋常的東西來用的。」

小寒聽得李掌櫃如此說,便有些了然了。雖說京城多世家豪門,可是,有許多世家乃是外強中幹,子孫繁多,花錢也束手束腳。反而是這般孀居的婦人,凡事自己做主,哄得高興了,又花去許多銀錢來。浮香堂開門做生意,怎會跟錢過不去呢?

於是,小寒見了那領頭的丫鬟,問了情況,跟著她們上了馬車,去往林府。

林府座落在富商雲集的城東,小寒跟著丫鬟入內,仿佛回到了蘇州。這分明是一個蘇州園林,亭臺樓閣,精巧別致,想來這林夫人便是蘇州人。

丫鬟帶著她入了花廳,剛落座,奉了茶,就見一女子自後堂款款而來。小寒循聲望去,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子,一身碧色衣衫,容貌明艶,身段婀娜,然而不施粉黛,周身氣韻更是冷淡疏離的,帶有一種矛盾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