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其實不是因為老師說我才哭的……”
少女沙啞的聲音一聽就是剛哭過,文星闌的心立刻揪了起來,趁著紅燈往後瞥了一眼,隻勉勉強強看見她發紅的雙眼。
他趕緊跟個猴兒似的開始搜刮,搜刮了半天才找出一包用得差不多了的抽紙遞過去:“別哭了,成績有什麽的。”
“就是,你看這個大哥開黑車不也一樣活得挺好。”舒岑身邊的女孩立刻接茬。
“……”
文星闌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那倒也是……”
“啊,麻煩您在這邊靠邊,我在這下車。”
“那我也在這下吧,前麵不好停。”
後座的兩個女孩轉眼下了車,文星闌一邊祈禱舒岑必須得是最後一個下車的,就聽另一個女孩讓他停車。
他樂不可支地停了車,然後就聽舒岑身邊的女孩開口:“師傅,你的車牌號我已經記下來了,你可別打什麽歪主意。”
四年前的女高中生警惕心都這麽強嗎?文星闌也不知道到底是應該為舒岑有這樣替她著想的朋友而感到高興,還是應該為自己感到悲哀,總之先忙不迭應下,然後目送那姑娘走出好幾米才把車駛離原地。
他準備打長期戰爭策略當然也不準備繞這一時的遠路,隻是今晚似乎是天公作美,舒岑家附近那條路上出了點小車禍,堵得老長一條,文星闌看著心花兒不合時宜地怒放了一把:“這邊好像進不去,我繞一段行嗎?”
其實文星闌挺怕舒岑說想下車自己走回去的,可後座隻是一陣沉默後,便傳來了女孩子悶悶的聲音:“麻煩您了。”
文星闌聽她聲音不對,又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少女的臉龐上多了兩道新的淚痕。
他心頭一擰,調轉車頭的同時故作輕鬆開口:“害,別哭啊,你下次肯定能再往前衝50名,不,100名,到時候你再來坐我的車,我免費送你回家怎麽樣?”
後座的少女就像是在被發現哭泣的同時也失去了隱忍的能力,吸鼻子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讓文星闌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其實……其實也不全是考試的事兒……”
車後座的黑暗與前座素未謀麵的人營造出了一個更容易讓人開口說出心裏話的環境,好像心裏的負麵情緒可以無所顧忌地傾倒在這裏,等到開門下車的時候就像是卸完了貨一樣可以再次輕裝前行。
“那是你被人欺負了嗎?”文星闌一聽舒岑這開場白就不淡定了,“是誰?我可以幫你——”
“不是……是我自己的問題。”舒岑一說起來眼淚又掉得更厲害了:“司機師傅,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就是,你在家裏變得像個外人一樣……你媽媽有了別的孩子,她把她的愛更多的給了那個孩子……”
阮小北的臉一下蹦進文星闌的腦海,他一下想起在這個時間點阮小北應該才兩三歲,正是需要照顧的年紀。
隻是他沒有想過,其實舒岑也曾經迷茫和委屈過,在母愛被弟弟分走的時候。
“其實我知道我媽還是很愛我的,我看得出來,但是……但是……我每次回到家我都感覺我好像變成了外人……”
舒岑也不是想要什麽結果,也不是真的討厭阮小北,隻是好多次好多次看著繼父和母親他們才像是一家人,觸景傷情,越隱忍就越壓抑。
她一邊說一邊哭腔已經按捺不住,文星闌聽得心疼得不行,恨不得就這麽把車停下繞到車後座去抱抱她。
“你別哭了,我跟你說其實我特別能理解你的感受。”
他把車速一慢再慢,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眸光因為想起腦海中的人而變得無比溫柔。
“我有一個特別特別愛的女人,我可以指天誓日的說,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甚至超過了我的母親。”文星闌說,“她也愛我,但是我很清楚,她最愛的不是我,然後她每天親吻擁抱她最愛的那個人的時候,我就有和你一樣的感覺。”
他其實說起來也有點委屈,舒岑對文令秋的區別對待偶爾也會讓他產生自己是外人一樣的錯覺,但這種醋意在她主動抱他一下或親他一下之後又會變成一種甘之如飴。
男人信息量很大的話讓後座流淚的少女愣了一下,她感覺自己聽得不是很明白,可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我知道她愛我,我在她心裏也是無可取代的人,但是有的時候我也會覺得不平衡,我會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我很多餘……”
“那……那你怎麽辦?”
雖然前座男人的話可以用荒誕離奇來形容,舒岑聽得也是似懂非懂,但她覺得這人的語氣很誠懇,讓她沒法兒去懷疑他在編故事騙她玩。
“我?我才不會和你一樣傻乎乎的自己躲起來哭呢。”文星闌撇撇嘴,話鋒一轉:“她要在我麵前親別人,我就不由分說的也上去親她,她知道我吃醋了就不會推開我,我可以盡情的佔便宜揩油——”
活了兩輩子的文星闌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個高中生麵前大放厥詞,他趕緊清了清嗓子:“總之,我很早就知道一個道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指的可不是躲起來哭的孩子,你要吃你弟弟的醋了,就應該跟你媽說,你媽肯定覺得你可愛死了。”
“真的?”
“那當然了,我發誓。”
前座男人抬手就想作指天誓日狀,然後手指直接戳到了車頂疼得立刻縮了回去,誇張的動作終於逗笑了後座的少女。
“師傅,謝謝你。”
師傅這個詞兒是真的神奇,文星闌一下感覺自己的皺紋和啤酒肚就生出來了,他嘿了一聲,又無奈又好笑。
“那師傅,我還有個問題。”
後座傳來少女怯怯的聲音,文星闌忙不迭應上:“怎麽了?”
“咱們這個車……是不是有點兒太慢了……”
大馬路上一輛四輪兒連續被三輛自行車超車,文星闌扭頭往車窗外一看就看見第四輛自行車上的高中生朝他投來了萬分不屑的眼神。
操,這些小崽子。
他踩油門的腳稍稍用力,然後故作輕鬆地撇撇嘴:“這不是怕和你聊天的時候分心出意外嘛。”
“師傅你還挺細心的。”後座的少女似乎是聊了一會兒精神舒緩了很多,語氣也終於恢復了這個年紀應有的活潑:“我聽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你是哪裏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