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士沉水(中)(1 / 3)

“廷府,從廬江西北和東北購來的糧草已經發放到舒縣,那邊各鄉裏都有了五個月的口糧,隻是至此,豪右們便稱他們再無餘糧,無力賑濟臨湖了。”

聽完主簿趙衡這些話,陸康變色怒道:“這些奸險狡詐之徒!他們不是從江東商賈那邊購得許多糧草麼?怎麼現在又推托說沒有餘糧?”

趙衡難堪道:“據忝下所知,廬江北麵的豪右當初在向江東商賈購糧的時候,那些江東商賈見情勢危急,故意哄抬糧價。這些豪右唯恐豪雨波及到他們的田土,急欲屯糧,躊躇了幾天,還是咬咬牙買下來了。所以他們這般說也是情有可原。”

“你卻為這些朘剝生民的吝夫說話!”陸康怒難平遏,“這些匹夫!以前常常造訪府邸,又是設宴,又是送禮,現在到了緊要關頭,竟一個個地都把袴帶拉緊了!”

趙衡低垂頭顱,怏怏不言。現在陸康全身心地投入到賑災救濟的工作中,天使小黃門曹有的船隊傾覆的事,已經被他緊緊摁住,隱而不發。然而當初開掘現場的民伕、軍吏極多,心緒繁密的趙衡左思右想,隻恐有誰將這件大事走漏出去,最後怪罪下來,反而奪了他個小小主簿的性命。

在廬江、九江等地,因山賊頻發、水寇猖獗,常有到職之郡守縣令不能抵禦者,而這些官長為逃避罪責,常常嫁禍部署,抑或重金雇客頂包。這是這裏的官場習氣,趙衡不熟新郡守陸康的為人,故有如此憂心。

他曾想去官離職,但大災當前,他的家鄉正處於池澤之中,顧慮到鄉鄰的口風,他最終摒消了打退堂鼓的念頭。隻是日複一日,這憂心愈來愈重,幾不能已了。

立在一旁的程秉和伊籍看出趙衡眉布憂色,相覷苦笑。程秉對陸康說道:“明廷府,趙主簿所言不差。以現在的情勢,這些豪右肯劃撥出來這麼多的糧草,可以說是盡了一份心意了。若再層層蠲剝,隻怕這些豪強們懼而生事,把以前的臉麵都撕破啊!”

“這……”陸康頓時頭腦清晰地發現自己現在處於全然的被動,受製於人。他躬身一揖,恭敬道:“如何度過難關,請德樞教我!”

程秉露著自信的微笑,往外輕輕踱開幾步,遠望著遠處數千名堆壩築堤的農夫,道:“臨湖受災最重,最需支援。若這裏糧食有缺,住處無著,勢必率先生亂,釀成大禍。”

陸康道:“無奈官家倉廩存糧耗盡,無力支援啊。”稍一頓,陸康想起了一個主意,“不如四散官吏至舒縣鄉裏,征集糧草,暫解臨湖燃眉之急?”

程秉搖搖頭:“不可,剛剛分派下去的糧食,起的正是安定民心的作用。一旦把這份度厄的口糧征走,舒縣百姓不僅會心生怨言,還會知道毗近的臨湖更需糧草,這樣他們暗自生疑,猜忌窺覘,於大勢更為不利。”

“真是一動俱動,哪裏都不可出了差池啊!”陸康歎息著,心情越發焦急。

程秉道:“我聽說那支售與廬江北方豪強大姓的江東商賈運糧的駁船還停留在樅陽埠,他們帶了五條大船來,每船都滿載稻穀,從目前在廬江周流的糧草數額以及他們的行跡來看,他們仍存有巨量的糧食。”

“那他們為何不全部出售呢?”趙衡突然癡傻地問。

程秉看了他一眼,說道:“廬江蒙厄,急需糧穀。他們途徑此地,見此亂勢,就覺得有利可圖,登岸屯糧,哄抬糧價。北麵的豪強大姓急於存糧,他們資財-本文轉自書書網--甚豐,出得起錢買高價糧,也肯出錢買這些高價糧。但東南麵受災的百姓,家業都蕩然無存了,哪裏來的錢財去買這些糧草呢?這些奸猾的商賈知道災民難民拿不出錢來,故一再不肯出售,因為即使在臨湖插標販售,也隻是落個無人問津的下場。

“隻是廷府若再不出手,過個幾天,我怕他們就揚帆起航,離開廬江郡了。”

陸康聞言,麵露為難之色。他眉頭苦皺,說道:“實不瞞德樞,近來造壩引渠、疏導洪水,廬江府庫已經空虛,沒有錢財去買這些糧草了。”陸康言罷喟然長歎,隻覺路途已絕。

程秉的好友陳瑜也隻覺很是為難。但伊籍顯然有了詭計,臉上滿是輕鬆的神色。而程秉正與伊籍無出一二。

“何須去買!”

程秉語出驚人,讓陸康怔然呆住,不知所謂。

“何須去買!”程秉豪聲重複了一遍,“明廷府怎麼忘了自己是廬江太守,而這些江東商賈,也不過是在廬江郡的地界上!賑災濟民是頭等大事!無論士民,都應該捐棄前嫌、摒除私利,盡心盡力把這件大事做好!若有不從者,正可用律法加以約束!遇著蠅營狗苟、暗計牟利之徒,明廷府盡可引斧锧就之,殺而取糧,告慰百姓!”

伊籍撫掌笑道:“德樞之言,甚合我意!”

陸康在震驚了片刻後,煞白的臉色終於湧上久違的紅潮——霎時間,他竟激動了起來。

陸康繃緊的臉迅速舒展,嘴角浮起淡笑,“德樞既敢想,我便敢做。如何具體行事,還望德樞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