韁繩栓不住亂飄的想法,情緒被無限製放大了,身體的不適也一樣,泉鯉生像是被擠壓的爆珠,不清楚什麽時候就會被碾碎,迸出的全是茫然。

他很難受,難受得像是馬上要死掉一樣。

接著,是再度出現的鈍響,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鯉生沒有抬頭的力氣了,光是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都算是煎熬。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的皮鞋,停在了他張開的腳間,對於想要提供幫助的人來說,這樣的距離實在是太近,近得可以說上一句「不禮貌」了。

對方沒有等他艱難抬頭,而是選擇蹲了下來。

修長的腿疊在一起,胳膊撐在上麵,那雙白淨的手捧起了泉鯉生汗涔涔的臉。

那雙蒼藍色的眼睛漂亮得令人呼吸一滯。

海洋館的所有藍色都要為此分流,讓步。

那雙眼睛包含的遠不止大海,是能立刻回憶起的挪威的布道石、美國懷俄明州的魔鬼塔、新西蘭懷托摩溶洞的螢火蟲洞窟、馬爾代夫的星星海……

是滿天繁星下的灰塔,日出之前的,獨立於人世間的藍天。

泉鯉生驚訝自己居然能撿回那些碎片,簡直就是童話一樣,在這澄亮目光下拚湊起隻與「美好」相關的過往。

「美好」是戰無不勝的東西,從古至今就是如此。

“那兩個伏黑都多少有點毛病,可這怎麽難得住我呢。”他說,“我總是會來找你的,鯉生。”

泉鯉生嘴唇翕動著,找回了聲音:“……悟?”

“是我啦。”

“……五條悟?”

“除了我還能有誰。”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海洋館……因為海洋館的異常……”

視野中的那雙眼睛發倏忽放大,是距離的又一次拉近,鯉生幾乎能聞到來自對方的,水果硬糖的甜味。

“五分鍾前是那樣沒錯,現在不是了,那些小事交給我那可靠的學生就好了,憂太完全能解決。還是你比較重要——你怎麽了?”

泉鯉生說:“我遇到了很難想明白的事情。”

“比「OSAMU」還要難嗎?”

“是。”

“我想找到你也很難,令人愁得甜點都吃不下,每天都像是在重複昨天的夢,可我不做夢,所以我還在找,我一直在找。”

“……”

五條悟實在是太敞亮了,即使離開了年少輕狂的年紀,即使他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青澀的影子,那股從眼睛中綻放的生機始終鐫刻在他的靈魂之上。

很難去想象這樣的人會有什麽苦惱,他沒有傾頹的概念。

但在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他把眼睛瞪圓,之中的天幕碎成幾片,滂沱的不滿落了鯉生滿臉,又在轉瞬間化為歡快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