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勸我必須約束「狂言」在京中的泛濫,我卻覺得沒什麽不好。會真話的人太少,能知道真話的人更少,敢讓他人說真話的人更是聞所未聞啊。”

“這樣。”

村上天皇站起身,走到薄朝彥麵前。

他的長相其實不算威嚴,身量也不高大。要說的話,是普通中帶著幾絲儒雅的類型。

或是和他常年喜愛和歌、琴藝等東西有關,畢竟是被後世稱為「使平安文化大放異彩的天皇」,在藝術上的造詣頗高。

單看麵容,很難想象這是一手創造「天歷之治」的嚴厲君王。

“我亦知曉你文字的力量,所以才隻能將這樁事交給你,薄朝彥。”他說,“你無心入仕,亦不用存有政治的考量,權當是一個臨死之人的囑托罷。”

薄朝彥看著他,聲音放緩:“您所囑托為何?”

村上天皇笑起來。

“當我臣民仰望天際,不再恐於星象所害,那隻是明亮幹淨的夜空,和照亮這一方天際的熠熠輝光。”

“當我臣民眺望遠海,不再恐於黑潮狂流之,那隻是被風卷起的壯闊波濤,待風靜,蔚藍之色一覽無餘。”

“當我臣民跪拜天子——”

他含笑,不再說了。

這實在是太令人瞠目結舌的言論了,也是隻有對待了狂言家才會吐露的真言,沒人能在薄朝彥麵前說謊,於是謊言成為了最沒有必要的東西,如果真的要隱瞞,就隻能閉口不言。

可即使閉口不言,朝彥也懂了他的意思。

正式因為懂,所以才更加令人驚懼。

當權者有這樣的思想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對於他自己是這樣,對於他要交迭傳承的權利更是如此。

民智未開,人民不會生活得更好,他們隻能依附於能替他們解疑答惑的人,謀求的是安穩。

開民智,人民也不會生活得更好,可他們會知道自己生活的不好的事實,以及自我探索出解決困境的方法。

歷史就是這樣變遷的,以極慢的速度。

誰能知道這個知曉自己時日無多的君主,他的所思所想呢?

薄朝彥後退一步,誠心誠意地向壯年將死的陛下鞠了一躬,禮節在此刻化為了尊重,他輕輕說,“我知曉了。”

村上天皇拂手,喊來源博雅。

“你盡管去做,有任何事都可找博雅,你也素來和他交好,不用有顧慮。”

源博雅怔住了,呆立在哪裏,求助的眼神望向朝彥。

薄朝彥:“好。”

“既然你要做,那就得從晴明那邊搬出來——”

“陛下。”薄朝彥打斷他,這次早就原地宕機的源博雅再也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也無心去著急薄朝彥莽撞的行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