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未臉不紅心不跳:“推理小說……對我來說難度太高了。”

亂步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隻要擁有愚弄讀者的自信,推理小說家需要做的就是適當展現出線索當作誘餌,然後惡趣味地看著讀者一步一步抓耳撓腮地步入陷阱,最後再殘酷地揭示真相。這已經是最理性,最公式化的寫作題材了。”

“恐怕我隻會落得被愚弄的下場呢。”一未靦腆摸摸腦後的頭髮。

“那你來橫濱做什麽,橫濱隻有這些東西和年糕小豆湯,你要試試看美食題材嗎?”

“……”對話已經快進行不下去,一未隻能迅速轉移話題,“不過你提起那棟樓,那棟樓怎麽了?”

“那是這附近最高的樓,在天台上的話應該能看見擂缽街吧,那可是小說家的「寶地」,是把橫濱的混亂濃縮起來的放大鏡。小說不就是這樣嗎,得有衝突才能吸引眼球,平淡的流水帳是會讓大腦空空的愚人,也就是普世大眾也打哈欠的。”

江戶川亂步傲慢的結論性發言卻讓入野一未倏地愣了,突然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想起一件事。

「鬆本清張」在初出茅廬那會兒還會收到一些讀者來信,寫信者問他,“我還是第一次讀到這種類型的推理小說,請問老師,您是屬於本格還是變格呢?”。

準確的說,都不屬於。

等到他出版了《共犯》,整個推理小說屆開始興起一股「清張派」的說法,因為當事人覺得太過於中二,於是這個流派才開始有了正式的名字:

「社會派推理」。

*「鬆本清張」擅長以小事情反映社會現實,側重於揭露引發事件背後的社會因素,是開創了一個嶄新流派的推理小說

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慚愧,雖然他的人生算不上什麽平坦,也的確經歷過十分困難的階段,可他對這個社會的了解其實並不算全麵。

比如橫濱。

他隻是聽說“啊,這個年代的橫濱真是危險的熔爐,活在那裏的人真是倒了大黴”,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寫橫濱的故事,卻不去了解這座城市,這裏的人。

——這樣是不行的。

入野一未恍然大悟似的,高興地握住亂步的手,空泛的茶色雙眼裏沉澱出更為濃鬱的色澤,像是清茶中突然溶進一滴墨。

“我知道要寫什麽了!亂步你果然是天才啊!”一未驚喜道。

雖然聽見誇獎讓亂步嘴角止不住上揚,但入野一未的笑讓卻亂步隱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與其說是找到了信念的迷茫者,更像是終於上了發條的精致人偶。

人偶一旦啟動,除非拔掉發條,失去核心動力,它是不會停下來的。

“我真是太愚蠢了,像個瞎子一樣沒有目的的亂晃,卻不知道目的地一直就在腳下,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