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清潤明亮,亮得能看清他眼睫下藏著的一粒小痣。

這樣的光照著,好像什麼都無所遁形。

所以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看到他眼裏明明白白地流淌著的炙熱的,直白的情感,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從佛州現世以來,千年的時光,曆代還未聽聞過,有哪個佛尊娶過媳婦。

法照對他們倆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是莫大的讓步了。

若他還是佛尊,的的確確是沒法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塊的。

“本來,可以等到佛子長大了,能獨當一麵了,再來說這回事。

可符向川給我找的這個,太小了,我等不了。”

他也不是突發奇想,一時興起地去籌備這些事情,隻是日日盯著小明鏡,見他呆呆傻傻的,長得又慢,心裏實在是焦急。

這也就算了,他還不勤奮。

實在是指望不上他。

“在晉縣,你問我願不願意娶你,我那時說我願意的,隻是後來你失了約。

做人要講誠信的,江楠溪。”

他見她半天沒說話,低頭去瞧她。

她見他湊著上來了,便往後躲。

明緣幹脆又一隻手捏著她的脖子,叫她動彈不得,隻得被迫抬起頭來看著他。

“你是想賴賬?”

“你先把手鬆開。”

他依言鬆了,她便突然雙手攀上他的肩膀,抓著兩道毛領子,翻身坐了上去,對上明緣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她輕輕在他嘴上啄了一口,眉眼彎彎,笑道:“不賴賬,一輩子都不賴賬。”

一月沒見,那些日夜的思念和牽掛在這個點到即止的吻下翻湧而出,仗著她今日的好脾氣和那麼一點點的愧疚之情,便開始了一整夜荒唐無度的索取和討要。

天色漸明,外頭樹上的雪落在地上,發出些細微的聲響。

屋子裏卻是暖融融的,衣架子上攏著兩件白色的披風,堆疊在一處,說不出的靜謐安寧。

床榻上傳來翻身的響動。

“既然你前不久都去了趟薑城,你說,不如我們今日也去光若殿瞧瞧,怎麼樣?”

他一隻手從江楠溪的長發間穿過,她的頭發如果不束起來,就這麼垂散著,能攏到腰上。

他就在那發梢的末尾處打著圈兒,輕飄飄的動作,惹得她又癢又麻。

江楠溪懨懨地開口:“可我有些累。”

手指遊移著,摸到前麵來。

“我背你去。”

“……好吧。”

明明一夜沒睡,可這人是真有精神。

風吹著天光,外頭越來越亮。

山穀間偶爾傳來些飛鳥額叫聲,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生氣。

原以為羅酆山入冬早,秋日剛過就落了雪。這會走在漁島的山上,才發現這裏也早就覆了一層厚雪。

光若殿門前的長階上,穿著黃色僧衣的小沙彌拿著掃把一階一階地掃著雪。

明緣拉著她往上走,小沙彌停下來,衝著兩人問了聲好。

穿過石階進了廟堂,隻見寺裏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道旁的鬆柏古樹覆上一層雪色,風吹著枝葉翻動,才露出那麼一點翠色來。

這樣的日子,沒什麼人來上香,寺裏冷冷清清。

兩人往裏頭又走了一段,才出來一個師傅相迎。

寺裏沒什麼變化,和百年前一樣,如今的小廚房沒有請外人來打理,是由寺裏會做飯的師傅來負責的。

他們留在這裏吃了一頓齋飯,味道差強人意,沒有李南珍做的好吃。

寺裏的師傅還住在紫竹院裏,明緣以前住的那間房,現在是門口那個掃雪的小沙彌住著。

最後又繞著走到禪房外頭,師傅們在裏頭誦著經。

喃喃的誦經聲飄出窗外,讓他回憶起多年前在光若殿的日子。

明緣指了指禪房外的小院,院子裏有一小塊空地,他對江楠溪說:“第一次下山前,了悟師兄給了我些私房錢,讓我去買身衣服。那日在院中曬書,讓空竹師兄知道了,他就非纏鬧著了悟師兄說他偏心,兩個人吵吵鬧鬧的,後來師傅進來撞見了,將我們好生訓斥了一頓。”

光聽他講著,好像也能想象到,了悟和空竹兩個人,一個人纏著,一個人哄著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