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來人語氣很是焦急,弘時不自覺加大腳步。
耳邊忽地傳來永玟的大叫,“你想幹什麼?!”
他的小身子掙紮起來,想要做出推搡的動作。
身後瓜爾佳氏“哎喲”了一聲,像是崴了腳,整個人向叔侄原本所在的左前方摔去。
弘時本能收緊抱著永玟的手臂,身後似有勁風,他腳下一轉,側身躲避。
這一躲,他和永玟是躲過了,瓜爾佳氏卻撞到了隻有大腿高的橋欄上,晃了幾下,整個人向橋下栽倒。
橋中高水麵近六尺,入冬水寒,而瓜爾佳氏有孕在身,前陣子還說動了胎氣,要靜養。
弘時瞳孔微縮,大步上前,伸出空著的手去抓,隻夠到滑溜的衣袖。他腳下使勁,幾乎是跳著撲過去,布料在手心中劃過,五指一張一合,勉強抓住了瓜爾佳氏的左手。
他抱著永玟的另一邊,因為慣性狠/狠碰上一處凸起的石柱,肩膀處發出清脆的“嘎啦”聲。
弘時額頭青筋暴起,為了讓永玟遠離橋邊,艱難側身,用一種極其別扭、難以發力的姿勢抓著,還在尖叫掙紮的瓜爾佳氏。
“三叔!”
“側福晉!”
“小阿哥!!”
……
暢春園,康熙又昏迷過一回,直到一身風塵、來不及梳洗的直郡王和廢太子趕到,方才在院正又一次施針下醒轉。
餘下在京的皇子、宗室王爺及一、二品大員悉數聞訊而來,大部分在寢臥外頭跪著。
這次醒來,康熙每喘口氣都顯得極為吃力,眼白充血,瞳仁渾濁,說話時喉頭發出不明的聲響。
“皇阿瑪!”廢太子在另一邊扶住康熙,“藥呢?太醫呢?!那些子廢物們是怎麼伺候龍體的?!”
他的手抖得比康熙更厲害,隻因意識到皇父宣召,是為了見他們最後一麵。
直郡王並立在四爺身邊,雙眼赤紅。
康熙用盡僅餘的力氣攥住廢太子的手,“保成……你來看朕了。”
“是兒臣不孝,兒臣愧對皇阿瑪教誨!”
康熙搖頭,費力地喘著氣,“朕對不住你皇額娘,對不住你……朕說過,你是朕,唯一的太子……”
此話出口,除直郡王和四爺外,屋中人齊齊跪下高呼“萬歲爺三思”。
廢太子臉上卻絲毫不見喜色,四爺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老四,你過來。”康熙又對四爺道。
四爺上前,扶住康熙的另一隻手。
被兩個兒子扶著,康熙稍稍坐起,重重“咳”了幾聲,眼神清明了些,對跪了一地的臣子兒子們道:“朕沒病糊塗,你們都聽好了,朕之太子,隻愛新覺羅·胤礽一人!”
“但是,”在有人再諫言前,康熙又緊接著提高聲音,一字一頓,“朕大行之後,大清江山,交給朕之四子,雍親王,愛新覺羅·胤禛,爾等須盡忠輔佐。”
此前,康熙在人前最多是默認,從未明言。
而有剛才“唯一太子”的衝擊,現在再提傳位給四爺反倒顯得正常、也能讓人接受多了。
許是被康熙龍威所懾,又許是還要消化一下這個消息,一時無人再開口。
約是在去年此時,康熙心中就已有了決議,選定四爺為繼任江山之主,並以滿蒙漢文寫好三份遺詔放於妥帖處,以防意外。
定下此事後,康熙又想念起了被他廢黜圈禁的前太子和直郡王。
他內心深處,對這兩個曾經最愛護、最看重的兒子是有愧的。
康熙私下去探望過他們,像個普通的父親那樣,與他們喝酒、閑談,共憶當年,在一次半醉之時對廢太子許下“唯一”的承諾——他們都知道這隻是個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