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家人死絕了
臘八當天,小鎮姑娘初宜從期末考的考場上下來,被告知阿婆沒了。
父母早已去世的她,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女。
葬禮那幾天,鄰裏閑聊裏小聲講的“初家死絕了”,說得很準確。
除了這個,被議論得最多的,是近日接到的那通電話。
關於初宜的去向,和她玩笑般的婚約。
北邊有家人要接手初宜,聽說是她爸爸的故交,家裏做生意的,有錢得很。
“你爸爸還在的時候,聽說是跟他家訂過娃娃親,還下過聘書摁過手印,不過,眼下都這年頭,不興這一套,再說……”
伯母沒說完的話是:再說,十幾年過去,兩家人兩樣命,北邊兒的貴人,同南方小縣城裏沒見過井口大天空的初宜,就算係過紅繩,想來也沒有多牢固。
遠親們對十五歲的初宜叮囑良多,叫她到了別人家裏,要懂得察言觀色,要知道進退。
隻有肯低頭,她才能過得安穩,待得長久。
他們在榕縣待了這麼多年,大多沒出過市,更不知道北城的月亮,是否真的比榕縣圓。
也清楚,那婚約大概是做不得數,卻還是矛盾地認準了,初宜會在貴人家裏過得更好。
不然,那個電話,在泛黃的筆記本裏待了十幾年,初宜的阿婆,也不會在臨終之際,還要堅持撥通。
電話號碼的主人姓沈名靖川,是初宜爸爸生前的拜把子兄弟。
跟初宜有娃娃親的,是他的兒子,婚書上有生辰八字和名字,叫沈思行。
值得意外的,一是過了這麼多年,電話竟然順利撥通了。
二是,對方聽完,沒有推辭,沒有猶豫,認認真真答應了下來。
初宜的阿婆去世那天,沈靖川來電話,說自己在國外,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替他來接小初小姐的人,也已經出發了。
發喪那天,榕縣落了場雨。
牛毛一般,來時勢頭小,綿延的時間卻長。
彎彎繞繞的巷弄裏,青石板上反射著陰冷的水光。
回去的路上,初宜漸漸跟丟了大隊伍,一個人沿著逼仄的巷弄走。
她沒打傘,雨水打濕烏黑的發絲,也濕了一張皎白的臉。
滴進寬大的喪服,發膚全都冰涼。
高大彎繞的石牆擋住北風,初宜走得慢,用了很長時間,才臨近巷口。
猛的一陣風撲上臉麵,帶著南方冬天凜冽幹淨的濕氣。
微微愣怔後,看到一個高挑的男人等在巷口。
他穿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撐一把黑傘。
但風吹雨斜,仍被雨水打濕肩頭,不過頭發攏得整齊,傘下的麵孔英俊,輪廓利落。
一雙眉眼漆黑,眉頭微微皺著,麵上帶著淡淡的不耐煩。
初宜沒在榕縣見過這樣的人。
大哥接到故人的求助,他就從北城趕來這江南水鄉,路途遙遠,下飛機後,還要轉四趟客車。
四天路程,車型越換越小,最後進榕縣的車,是沈兆庭在臨鎮上打聽折騰了三個多小時,又因為下大雨等了一夜,才雇到的麵包車。
榕縣雖然是縣,但占地極少,僅一條街。
從這頭走到那頭,步行都不用半小時,要找一家剛辦過喪事的門戶非常容易,更是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他此行要接的人。
踏進那方高度到一半小腿的門檻,眼神望過十幾步遠的院落,裏頭便是人丁稀落的初家所有人。
初宜跟在他身後,在雨後的潮氣裏,南方難懂的方言聲中,像一顆仍還纖弱的野花野草,經不住風雨,卻要經風雨。
初宜的父親初勝清,生前跟沈兆庭的大哥沈靖川交情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