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一口兔兔

安平二十一年,西都,大梁皇宮,三春殿。

數九嚴寒,殿外滴水成冰,凜冽朔風卷積著廊下碎雪呼嘯而過。

殿內卻溫暖如春,又是地龍又是炭盆,生怕凍著畏寒之人。

太醫院令成振坤跪在拔步床前,前心後背冷汗涔涔,硬著頭皮回稟道:“陛下……君後這身子積重難返,老臣無能……”

今上薄瀾懸坐在床沿,麵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積重難返?”

他的語調很是冷靜,聽在成振坤耳中卻是幽涼森寒,猶如無間惡鬼。

皇帝繼續用這樣的語調道:“成太醫有華佗再世之美譽,朕相信太醫定能保得君後安康無虞,太醫說是也不是?”

成振坤幾乎兩股戰戰,正不知如何作答,錦衾內便探出來一隻纖細的手,柔軟卻蒼白。

那隻手很小幅度地扯了扯皇帝的衣袂。

薄瀾懸上一刻還陰鬱得要勾魂索命,下一刻便化作了繞指柔。

他身子伏得極低,嗓音又輕又溫和:“醒了?餓不餓?小廚房燉的百合羹,端來你吃一些?”

江霧縈委實沒什麼說話的氣力,斷斷續續道:“別……別為難太……”

“好,好,”薄瀾懸將他涼絲絲的手又擱回錦衾內,撥了撥他略略淩亂的額發道,“雪後寒梅開得極盛,我方才去園子裏頭摘了幾枝,你瞧瞧好不好看?”

江霧縈又固執地將手伸出來,薄瀾懸不解其意,隻得攏住他的手捂著,低聲道:“怎麼了縈縈?”

江霧縈輕聲道:“你……你別哭啦。”

薄瀾懸聞言微怔,隨手揩了把臉才察覺滿是水跡,他勉力扯了扯唇角道:“無事,隻是龍涎香有些熏人。”

揮手命太醫下去,薄瀾懸湊近去親江霧縈的耳朵,鋒利的唇輕輕蹭他肉粉色的耳廓。

放在從前江霧縈必定要嫌他無賴,可當下江霧縈隻是惺忪著眼,尾音輕而含混:“我再睡一會兒。”

薄瀾懸沿著他麵頰一寸一寸地吻,萬般纏綿道:“才剛醒,先不睡了,好不好?吃點東西,或者……或者再與我說幾句話。”

江霧縈小聲“嗯”了下,揉了揉眼睛,十分嬌憨道:“那你把梅花拿來我瞧瞧吧。”

薄瀾懸便下床,將插著幾枝綠萼白梅的雙耳瓶拿起。

尚未回身,薄瀾懸心頭便猛然傳來一陣燒血碎骨似的灼痛,他雙膝不禁“嘭”一聲磕到地磚上。

瓷瓶隨之脫手,“嘩啦”一聲四分五裂、寒梅委地。

他捂著左胸急喘,直直盯著散亂的梅瓣,眼神駭人。

同一瞬間,榻上人那雙流光溢彩的瞳仁迅速黯淡下去。

猶如烏雲覆上星鬥,直至最後一束光亮熄滅殆盡。

薄瀾懸還伏跪於地,雙♪唇翕動了下,不敢望向拔步床。

良久後,他才仿佛怕嚇著誰一般,用氣聲喚道:“……縈縈?”

無人回應。

鎏金樵夫獸紋博山爐輕煙嫋嫋,龍涎香熏得薄瀾懸雙目酸脹,頭痛欲裂。

“咻——”

簾櫳外的天際綻開絢麗的彩色光點,隨即是“劈啪劈啪”的爆竹聲。

薄瀾懸默然少頃,低聲問道:“外頭怎麼了?”

殿中侍奉的老內侍總管張安泰腦袋幾乎垂到胸`前,近乎不忍道:“今兒是除夕,陛下七日前吩咐的,從申正初刻開始燃放焰火,直至戌時末,來……來為君後衝喜。”

薄瀾懸神色愣怔,恍然間醒悟過來。

……是啊,又是新舊之交時了。

他驀地想起去歲除夕時,江霧縈想掛燈籠,尚未開口遣人搬梯.子,他便趁人不注意,一把將江霧縈舉到了自己肩頭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