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段話,會反省思考的孩子如若錦,會覺得格外有深意。而大部分同學,其實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興奮也是興奮的,卻不是因為聯想到了自己的生活和曾有過的思考,而是因為好奇。
傅敏最先投影出來的,是艾迪寫的詩。有些壓抑悲傷的段落,結語是:
【你說你不要這無解的憂愁
而我
隻想和我的男孩
在荒原的枯木之下
坐著
喝啤酒】
其實艾迪難得會這麼感性。她通常思考的都是更艱深的東西,有些不無誇張傲慢,但卻是她真誠寫下的。比如:
【我想到一種切片的動作。
以“我”為例,按照“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的原則將個體存在極限化,按定義將極限單位取出,不論如何靠近,相鄰兩片之間相互獨立可以辨別。微積分的思想可以用來解釋個體的存在與獨立嗎?極限單位累積,時間和空間——即宇宙。賦予了累積的條件和意義,於是任何存在不都能統一成時空的本質而從龐大至極的獨立性帶來的複雜性中抽離蒸餾而出了嗎?逼近終極對我們來講究竟有何意義?甚至於“意義”本身難道不象一個蟻穴般空洞虛無嗎?
語言披著主教紅袍散發罪惡。
液體回流到容器底部。不論是幕府劍客的刀法還是交疊的光影對此都隻能搖曳白旗偃息鼓了。
(——人死後是什麼?請用精短的話語回答。
—是一切與無。
—自相矛盾的回答。過時的遊戲。
—你提出了一個超驗的問題,卻讓我用隻適於經驗的言語來回答,其結果必定是自榧矛盾。
人的痛苦隻能來自於人內部,源於外部。)
馬克思的話:哲學家隻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已,關鍵在改造世界。(塵埃落定的結語。)
而我終生都在反對一個氣球。(虛無的詩人的驕吟。)
結局還是一樣的。模型沒有變化(模型還無力揭示)。】
前世,若錦看這段時頭昏腦漲·因為她曾想要逐字逐句地去翻譯成常人能看懂的字句。然而20歲以後她就明白·艾迪·使用著這樣拗口的文字,她根本未能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這正好印證了文中的原句:“語言披著主教紅袍散發罪惡”。其實,她在寫完前麵一段時,已是精疲力盡,然後憤恨地想著,語言的罪惡——因為人們隻能通過語言交流,而她偏偏詞不達意。
其實她並不是無法準確描述她的感覺和思想。隻是,那時的她,光是想到這些就已耗去了太多經曆。
她想說的很簡單——人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這隻是一個問題·而她當然未能回答。這整段文字,都隻是她的一個疑問而已。
她想要構建一個“模型”,來解釋自身,解釋人的存在。她是想要解釋生命的本源,或者“意義”。然而這對她而言,又實在太困難—這需要的是一整套哲學體係啊!
但是,若錦也仍然欽佩她,因為她至少在思考,在質疑·在想方設法尋求答案。這本身已是不得了的悟性——許多科學家到最後都去信仰神佛了,隻是因為當他們將人體都分析到最小的粒子後,再也沒有什麼可研究,卻仍然不知生之所為。
傅敏無疑也曾為她的所思所想而震驚。一般成年人是不鼓勵孩子思考這些的——過早接觸哲學什麼的,隻會讓年輕人迷失。
有些流派的東西太飄渺,恐怕會讓人有逃避現實的想法。但他卻又莫名的,因為這個女孩而悵然若失。
這堂課上,傅敏還請了若錦上去讀她的一篇散文,是關於她窗外的鳥鳴聲:
【寂靜的夏日,淩晨。
我用了一整個夜晚,來滿足自己對於靜的索求。白天的暑熱散去,一切歸於安寧。在徹底的靜謐中,我感受到河水不再奔騰,星辰的光芒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