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章 分裂(1 / 3)

老哈辛舉步踏上海法城行宮石階的時候,心髒砰砰猛跳,全身的血液湧上了腦袋,讓他頭昏腦脹,踩在石階上的雙腳,輕飄飄軟綿綿的沒有半分力道,猶如漫步於雲端。

最近幾天,哈辛過著天堂般的日子,往日對他不屑一顧的大毛拉、大謝赫們,如同逐臭的蒼蠅圍繞著他,當然其中有希望得到大漢冊封的趨炎附勢之徒,也有想從哈辛嘴裏掏出大漢帝國軍事情報的居心叵測之輩。

隻不過,那些勢力真正強大的蘇丹和埃米爾,對這位嶄新出爐的皇親國戚,表現出來的態度仍舊是不陰不陽,哈辛自然知道原因,那就是旅舍門前令人尷尬的一幕。

“一定有不少人知道皇帝對我態度冷淡吧?”老哈辛接連幾個晚上都失眠了,他迫切希望改善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所以昨天趁努爾嫚歸寧,向女兒提出了陛見的要求。

當時女兒的支支吾吾,令哈辛還有些不樂意:“可奈努爾嫚這小妮子,嫁人之後隻知道丈夫,把我這做父親的都放在了第二位!”

不過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昨夜竟意外接到了皇帝召見的口諭,老哈辛喜得一夜未曾安枕,淩晨四點多鍾就爬起來沐浴更衣,六點鍾就等在了行宮門口。

而看守行宮的禦前侍衛見了他,雖然皇妃不是正妻,哈辛也就算不得正經八百的國丈,可畢竟也是皇親國戚啊!海法城淩晨風大,侍衛們就熱情的請他到供人等待陛見的前廳歇息。

不過侍衛們失算了,老哈辛找個一大堆的借口,總之是不願意入宮歇息,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行宮門口,也不顧老胳膊老腿兒的,足足站了有小三個鍾頭,還滿麵紅光賽如吃了春藥。

侍衛們不懂哈辛的心啊,作為沙漠腹地偏遠地區最基層的部族酋長,卻有著和身份地位不相稱的狡詐和權力欲,哈辛這輩子就是一個華麗麗的杯具,若不是運氣足夠好,他現在已經做了紮克裏亞的刀下鬼。

沾女兒的光,終於在眾多的大謝赫、大毛拉、伊瑪目和埃米爾麵前璀璨奪目了一把,偏生還有人說大漢皇帝並不怎麼待見他這位便宜老丈人,於是哈辛表示鴨梨很大。

現在,哈辛華麗麗的站在行宮門口,擺出風中淩亂的經典造型,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新鮮出爐的懷義歸德埃米爾,已是偉大的大漢皇帝、世界征服者的座上賓!

哈辛在行宮門口擺造型,來自東地中海的海風吹拂著一頭淩亂的白發,埃米爾大人顧盼自雄,放眼天下,隻覺得四海之中、六合之內,嫁女兒嫁到如此風光境界的,實在不作第二人想。

行朝巳時(九點正)開朝,有不少入宮的漢官,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哈辛。

哈辛是幸福的,他沒有聽見漢官和侍衛們的對話:“那被凍得鼻子通紅、不停流鼻涕打噴嚏的老頭兒,是誰呀?”

“嗨,阿拉伯沙漠沙漠裏出來的土老冒,跟旗杆兒似的戳在行宮門口,請他進花廳歇息、奉茶也不服好——真不知那麼聰明美麗的皇妃,怎麼有這麼個擰巴的爹!”

他也得到了更大的幸福,因為有一位勢力強大、統治北非的黎波裏附近一大片區域的蘇丹,正乘著十六名黑奴扛著的黃金肩輿從行宮前路過。蘇丹發現哈辛站在這裏,吃驚的問道:“埃米爾大人,您怎麼會站在大漢皇帝的行宮門口?您是要求見陛下嗎?”

“不,是昨天陛下連夜宣口諭召本埃米爾今日陛見,所以等在這裏。”

哈辛昂首挺胸,聲音大得氣壯山河,並且特意突出了“連夜”和“口諭”這兩個詞兒。

他得到了想要的效果,那位蘇丹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剛才還有些倨傲的神情,頃刻間變得和藹可親……

哈辛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就在大漢行朝朝堂之上,正在進行一場關於他的激烈爭辯。

文天祥一身朝服正氣凜然:“白樂天《長恨歌》有雲‘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哈辛並無尺寸之功,陛下娶其女而冊封其父,則天下人將以何謂陛下?恐將來沙場征戰立功之士心寒,而獻媚邀寵希圖幸進之人愈多……”

楚風訕笑著摸了摸鼻子,文天祥果然老而彌辣,在傳統語境上這番話可以說無懈可擊。

不過,帝國的政治架構早已與前朝迥異,結論也就大相徑庭,楚風以目示意,李鶴軒會意,出班駁道:“老大人所言有理,卻不盡然。須知大漢帝國分直屬與藩屬,藩屬之官與朝廷經製之官完全不同,藩屬冊封的王侯蘇丹,見了皇帝也須跪拜叩見,而包括經製之官在內的全體公民,隻須拱手為禮……”

藩屬與漢官的差異當然不僅僅體現在禮節上,大漢的冊封隻對藩屬之番民有效,也就是說,哪怕是順義王海都、懷義歸德埃米爾哈辛,他們隻對轄區本部番民有統治權,而對任何大漢公民沒有分毫權力。

並且漢法是治外法權,而帝國藩屬區的番法隻能治番民,涉及到漢法管轄的範圍,海都、哈辛等等受冊封者是被視同普通番民的,假如海都無故殺死一名大漢公民,從理論上講哪怕一個月薪三百大元的小警察就有權逮捕他,而縣法司就有權判處他的死刑。

所以,很多時候藩屬統治者的地位還不如普通的大漢公民,譬如新以色列王國的開國之君、猶太人的複國英雄亞伯拉罕,當初若不是因為猶太教義對“應許之地”的執著,以及猶太民族複國的強烈願望,他對放棄大漢公民身份出任新以色列首任國王的提議,隻怕還要猶豫再三呢!

經由李鶴軒解釋,文天祥立刻就明白自己混淆了兩套官製,老大人當真高風亮節,當即承認誤解:

“李大人說的是,這兩套官製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冊封之官隨意一點兒無傷大雅;可老臣還記得邸報曾說,吾皇將‘應許之地’許給了以色列國,並要他們站在前台抵擋伊斯蘭世界的進攻,現在要是轉而扶植哈辛,猶太人會不會認為我們拋棄了他們,從而心懷怨望?老臣還記得那以色列國的軍隊,乃是過去的聖殿騎士團,他們和羅馬教廷淵源頗深,而我們至今還沒有將耶路撒冷交給羅馬教廷……”

文天祥這番話說下來,行朝之上的人們登時像不認識似的盯著他,李鶴軒把老大人上下打量,蕭平擠眉弄眼,法本嗬嗬笑著撓自己光頭,陳吊眼那兩顆鼓眼睛幾乎擠出了眼眶,陳淑楨和塞裏木淖爾也在竊竊私語。

誰都知道這位老大人是故宋狀元、儒門宗師,當年三句話不離禮義綱常,可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還對中東地區了如指掌啊?

看到眾人的反應,文天祥清瘦而矍鑠的臉上多了幾分自得的笑意。

誰說咱們的文大人隻知道禮義綱常?當年以右丞相、都督諸路軍馬事開府興國,頗為知兵,之前在臨安奉謝太後命出使伯顏軍中,又是始終保持高尚氣節的外交大使,現在既然有心追隨皇帝,在楚風身邊匡正朝綱,他又抱著最近幾年的邸報、軍隊的戰報,以及隨軍人員寫的《西域見聞錄》、《遠征異域記》之類的研究,果然今日一施展,就語驚四座,令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