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近百年的草原上,這一信條都得到了完美的執行,馬可.波羅曾記載“大汗派出一名使者挾帶著他的敕令,哪怕萬裏之外的將軍、長老、族長,命運都取決於大汗的心意,單身一人的使者僅憑一份薄薄的敕令,便能斬下統兵大將的頭顱,沒有任何反抗”。
可現在呢,區區一個控弦之士不足五千的月息部,竟然膽敢公開違背大汗的敕令,將箭矢射向出身黃金家族的兩位汗王,最為大膽的是,他們居然亮出了蒙古大汗的死敵、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
忽必烈已經感覺到,蒙古帝國的肌體上出現了癌腫,如果任憑它蔓延下去,整個帝國都麵臨分崩離析的危險,大漢的觸角將伸到草原上來,蒙古崛起的這片草原,不兒罕山腳下、斡難河畔的哈喇和林,遲早都會籠罩在金底蒼龍的光芒之下。
月息部倒入了大漢的懷抱,塔塔爾人、蔑爾乞人、克烈部、汪古部……這些成吉思汗崛起以來被壓製,用鐵和血捏合在一塊,組成“蒙古”的部族,他們會甘心情願待在白災中喝西北風,而不去和大漢勾勾搭搭嗎?
草原上從來都沒有什麼忠誠,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讓人們隻能選擇現實嗬!
想到蒙古帝國的前景,忽必烈眼前一黑,金帳中那幅巨大的羊皮紙地圖,在視野中扭曲、變形,最終分崩離析。
帳外,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一籌莫展,左丞相趙複更是心亂如麻,暗自苦笑道:連蒙古部族都投入了大漢皇帝的麾下,我卻在這裏和這群敵人待在一起,千載之後,隻怕漢奸兩個字,是板上釘釘了吧?
終於,聽到了帳內傳來的怒吼,吼聲雖然和以前的雄渾有力沒多大區別,早已習慣了雷霆的趙複,卻從聲音中聽出了幾分色厲內荏:“出兵,讓弘吉剌、巴鄰部,還有咱們自己的乞顏部出兵,一定要給月息部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不管漢地南蠻子怎麼鬧,這草原上還是黃金家族的天下,還是朕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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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西走廊東端的大寧府,這座在遼東戰役中被拋棄的空城,重新恢複了活力,被組織逃散的百姓重新回到城中,整修被元軍破壞的房屋,耕耘被敵人鐵蹄踐踏的農田。
大漢皇帝駐陛之所在,剛剛經曆了戰事的文武百官濟濟一堂,楚風在此部署北方各地的戰後重建以及整軍備戰的問題。
“皇上天威赫赫,我軍聲威遠播,蒙元韃虜已經膽寒心喪,故犁庭掃穴、封狼居胥,正當其時也!”
張世傑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看得出來,老頭子打遼東戰役還沒有過癮兒,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往草原上追亡逐北才是他的心願。
陳淑楨纖纖玉手拍著一大疊奏章:“茲有江浙總督文天祥、財稅部長張廣甫、南洋總督陳宜中、民政部長鄭思肖、兵部長侯德富等官飛鴿傳表,願皇上再接再厲,出兵漠北擒殺雙手沾滿我中原軍民鮮血的元凶巨孽,勃兒支斤.忽必烈!”
李鶴軒抖著幾張報紙,眼神中帶著股說不出來的奸詐,笑容也很可惡,很討打:“啟奏吾皇,燕雲戰役的捷報飛鴿傳回,臨安、琉球、開封各地公私報紙刊載之後,市井中議論紛紛,軍心民氣持續上漲,要求發兵漠北、犁庭掃穴的百姓來信雪片般飛至各大報社,更有臨安諫議院全票通過議案,謂擒殺敵酋忽必烈前言和者即為漢奸,與秦檜、張邦昌、劉豫、石敬瑭、中行說同列。”
他上前一步,握緊了拳頭,雙目似有火焰噴出:“皇上!忽必烈這個罪魁禍首不伏法,我大漢君臣,何顏對亡故之無辜百姓、曆年血戰犧牲之將士英魂?”
楚風笑了,這正中他的下懷,有宋以降重文輕武,軍民厭戰情緒一直相當嚴重,對剛剛從故宋走過來,成為大漢公民最長還不到十年的百姓來說,要說服他們出兵遠征顯然是非常麻煩的事情——畢竟過去的戰爭屬於自衛反擊、收複失地的性質,軍民容易理解,而燕雲之地收回、蒙古再無力南侵之後,厭戰情緒是必定會有所抬頭的。
對宋人而言,收複燕雲就已是數百年來最大的夢想了,西域、草原、遼北,這些地方他們做夢都不敢想過,哪怕目前大漢帝國在華夏故土的疆域,還不到漢唐全盛時期的三分之一呢。
有一種說法,羅斯福為了對日宣戰放縱了珍珠港事件的發生,楚風雖不知道此事的真偽,但他登基禦宇已有八年,深知政治家為了光明的目的,卻不得不與魔鬼交易,放走忽必烈,隻為了不讓大漢境內的軍心民氣鬆懈下來,也給將來出兵漠北留下了最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