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章 雙雄會(二)(2 / 3)

薑良材想起昨天戰友對勸他休養的女醫務兵說的話,以及那位漂亮女兵忽閃忽閃如同蝴蝶翻飛的睫毛,還有她旁敲側擊得知劉國泰家中已有妻兒後非常明顯的落寞,薑良材的臉上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直到因為麵頰傷口受牽扯而疼痛,才收回遐思。

通訊兵成萬佳正和幾位百戰餘生的老兵油子們吹牛,幾個人聽得眉飛色舞:“嘖嘖,沒看見昨天替劉副連長包紮的那位女兵,漂亮得跟天仙似的,我那個後悔啊,平時哪次打仗不掛花啊,偏生昨天連根寒毛都沒傷著,否則也讓她替我包紮,漫說斷截手指頭,就是整隻膀子掉下來,也盡夠了……”

薑良材聞言又是一陣好笑,這些大頭兵,慘烈的戰鬥間隙,不談談女人還能談什麼?難道叫他們回憶昨天戰場上張大侉子被一箭射穿了喉嚨然後爬地上嘶吼半晌,最後他們老班長一刀替他解決了痛苦,還是講劉二娃整枝步槍被一個不顧火網愣頭衝刺的蒙古武士削斷,然後劉二娃的腦袋就飛上了丈多高的空中,脖子裏的鮮血像噴泉一樣衝上天?

戰爭是殘酷的,即便是擁有技術優勢的漢軍,也無可避免形形色色的傷亡,士兵們在戰鬥間隙,隻有用滿口胡柴來麻醉自己的神經,否則神經一直緊繃下去,終歸有一天會斷掉的。

“哎呀呀,那麼水靈的妹子,既然劉副連長家裏有了妻小,就給我們薑連長介紹一下嘛!”有老兵拿薑良材打趣。

漢軍雖有嚴格的軍階等級,但並肩作戰、經曆過生死考驗的戰友之間就相對隨便得多。

薑良材朝城下啐了一口,捂著臉上傷處,不敢用力,含含混混的罵道:“驢日的許麻子,我看是你動了春心!不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那一臉大麻子跟臨安城裏賣的芝麻火燒也似,人家水靈靈的姑娘,你想也別想!”

士兵們聞言轟的一聲大笑起來,全都拿那許麻子開玩笑,這老兵油子一見自己要成眾矢之的,就趕緊轉移目標:“你們這群瓜蛋,咱們薑連長是對女兵妹妹沒意思,可有哪個曉得,他老人家的一顆紅心落在誰家裏了?”

“嗯嗯,”老兵許麻子賣了個關子,待眾人靜了下來,才笑嘻嘻的,捏著喉嚨學小孩腔調:“爹,爹你回來了呀,娘,你看爹爹回來了!”

這下子不得了,士兵們笑得翻了天,任誰都知道薑良材在攻克大都的入城式上被小孩子抱著大腿叫爹爹的事情,從來沒進過大都的淮揚子弟,竟然在城中有了個“兒子”,豈不是太也好笑?

就連劉國泰也玩味的瞧著薑良材嗬嗬直笑,淮揚探親接到總動員令回燕雲前線,在南城幫那一家子推車的事兒還悶在肚子裏呢,要是說出來,隻怕薑良材上門女婿的帽子是扣得死死的了,再也翻不了身。

“我把你個兔崽子!”薑良材連腮巴子上的傷口也顧不得了,舉著巴掌就要揍許麻子,許麻子卻像跟泥鰍似的滑不留手,鑽來鑽去的躲避,臉上笑得跟朵菊花一般,嘴裏還大叫大嚷:“軍法官在哪兒,軍法官來看看呐,連長胡亂揍人逞凶咧!”

一時間,血戰淮揚連駐守的這段城牆上,士兵們嘻嘻哈哈的鬧成了一團。

陸軍司令陸猛在百米外的城門樓子上與副司令兼第一軍軍長陳吊眼相顧一笑,即使是不苟言笑的陸猛、眼睛一瞪就讓最膽大的老兵油子害怕得發抖的陳吊眼,也難得的輕鬆片刻:血戰淮揚連的野小子們,打仗野起來不要命,這戰鬥間隙放鬆放鬆也是應有之義嘛。

漢軍官兵就是這樣,平時生活中可以嘻嘻哈哈、可以稱兄道弟互相拍肩膀,但訓練場和戰場上就隻有上下級沒有親兄弟,嚴格的紀律條令條例規範軍人的一切行為,違紀輕則挨鞭子重則上軍事法院,但就算剛剛被揍了一頓的士兵,下來還能和打他的軍官勾肩搭背——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懲罰犯錯者的決不是軍官,而是軍中紀律!

北平百姓們上城勞軍來了,熱騰騰的蒸餅子、香噴噴的羊雜湯、井水裏冰鎮的酸乳酪、麻辣鮮香的豆腐腦,充滿了北地風情,讓激戰後的漢軍士兵們大快朵頤。

漢軍並不缺乏食物,相反,從被服到糧草的供應都很充分,北平作為東麵行營所在地更是囤積了大批物資,所以戰前部署中,曾多次通過地方官申明不需要百姓犒勞。

可無論怎樣申明,都無法阻擋北平百姓犒勞自己家園的保護者的熱情,當白發蒼蒼的老人頭頂食盆跪下的時候,被大漢皇帝楚風譽為“最純粹的軍人”的陸猛,也不得不收回成命。

“既能滿足北平百姓高漲的熱情,又能激勵我軍的鬥誌,最後還可以適當減輕軍需消耗,何樂而不為呢?”陳吊眼這樣勸陸猛,“事實上,佘漢義軍時代,每當村寨出現勞軍場麵,我軍的戰鬥意誌就會直線上漲。”

“嗯,我隻是擔心部隊形成白吃白拿的風氣……不過這樣倒也有個好處,可以讓部分炊事兵騰出手來,加入戰鬥部隊。”陸猛沉吟著,改變了成命。

此時城中漢軍隻有第一軍軍部直屬各部隊,以及一個整編步兵師的兵力,陸猛、陳吊眼從盧溝橋收縮防禦自然有他們的考慮,但兵力不足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漢軍的炊事兵、輜重兵、工程兵、醫務兵等等輔助部隊,都經過新兵營的基本軍事訓練,進部隊後也有所強化,拿鍋鏟的炊事兵一樣會打槍會扔手榴彈會拚刺刀,隻是比一線戰鬥部隊稍遜而已。

要是百姓承擔了部分炊事兵的工作,就能騰出部分兵力填上一線戰鬥部隊,這才是陸猛考慮的重點。

“難怪皇上說他是最純粹的軍人!”陳吊眼有些敬佩的看了看陸猛。

自到北平之後,苦受遼、金、蒙古三朝數百年荼毒之燕雲百姓,簡直如大旱之逢甘霖、嬰兒之望父母,恨不得傾其所有來勞軍呢!

這不,今天中午,城中百姓又自發的組織起來,將自家燒好的飯菜用擔子擔著、用桶兒提著、用盆兒端著,絡繹不絕的送上城頭。

滿臉溝壑縱橫的古稀老人,伸出手巍巍顫顫的撫摸著士兵還帶著青澀的臉龐:“孩兒啊,這麼小小年紀,就為了大漢打江山,替咱百姓揍韃子,不容易啊!”

中年大娘略帶著歉意:“聽說你們淮揚那邊都是吃米飯的,咱這兒沒那麼多大米,隻好做桶麵片湯。不過,大娘熬的麵片湯,街坊鄰居都說味道還將就。”

這哪兒是麵片湯?士兵們從熱氣騰騰的桶中,發現了雞蛋、蔥花、肉片,還有香噴噴的麻油味兒哩!

不少士兵想起了離開淮揚家鄉時,父老鄉親不就是這樣傾其所有的送別嗎?還有從故宋時期就跟著李庭芝死守揚州的淮軍老兵,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當年和韃子浴血死戰,揚州、泰州、高郵各處百姓,不也是把紅心鹹鴨蛋、幹蝦米、小鹹魚、炒蠶豆這些淮揚百姓心目中最好的東西,毫無保留的送到了城頭軍中?

年青的士兵們,眼圈漸漸的有些紅了,那些從故宋時代就參加戰鬥、百戰餘生的老兵,麵上還在嘻嘻哈哈,卻不斷有人低下頭,假裝被風沙迷了眼睛,悄悄擦拭著淚水——曾經,我們辜負了淮揚百姓的期許,但今天,我們絕不會再一次辜負百姓的真情!

各部隊主官不失時機的展開了思想教育:“一絲一縷,當思工人紡織不易,一飯一湯,皆為農夫辛苦耕耘……”

血戰淮揚連駐守的這段城牆上則是另外一種風景,士兵們的臉色全都古怪到了極點,尷尬、吃驚,想笑又不敢笑,死死的憋著,都快背過氣去。

是什麼人,讓這些浴血沙場都不皺一皺眉頭的野小子們憋得如此難受?

禾姑牽著兒子的小手,臂彎挎著的籃子裏裝著親手烙的餅子,風味醇厚的甜麵醬和水水嫩嫩的大蔥——她終於做通了公公的思想,劉老爹讓她隨著街坊鄰居們一道來城上勞軍。

隻不知道這些士兵,為什麼看著我的眼神那麼古裏古怪?禾姑有些兒奇怪,又害羞,臉兒低低的垂著,一直紅到了耳朵根,她幾次三番的悄悄摸自己的臉,除了有些發燙,並沒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呀!

“你,是你來了!”

有些熟悉的聲音,禾姑抬起頭,這才知道那些士兵表情古怪的原因:身前這個虎背熊腰、濃眉大眼的漢子,不就是那位入城式上被柱兒抱著大腿叫爹爹,後來又幫自己家推車兒搬家的軍官嗎?

幸好,這次柱兒沒有再叫爹爹,他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小腦袋中不解的思索著:為什麼娘說下次再見了“爹爹”,不許叫他,否則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士兵們剛才還拿禾姑和薑良材開玩笑,這下子本人就帶著勞軍的東西上來了,而且不偏不倚,城上兩萬部隊一百多個連,偏偏就到了這段城牆上,若說不是事先說好的,就是說破天也沒人信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