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一切都是因為窮兵黷武的忽必烈,因為這個偽汗的野心!因為他想霸占、掠奪漢地百姓的金銀財帛,就像他奪走咱們月息部的牛羊和酥油!”
巴別兒心頭突然湧出了漢商吳先生的話,他用力摔打著薑黃餅子,好像那餅子變成了忽必烈本人。
無可奈何啊,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一個是東蒙古草原上普普通通的牧羊人,天差地別,除了用這種愚笨的辦法發泄不滿之外,巴別兒想不到還能為自己命運做些什麼。
奪奪的馬蹄聲響起,從遠處馳來身穿黃色號衣的七百裏飛騎,巴別兒知道這就是大汗的使者了。
蒙古帝國的高層,在緊急情況下偶爾使用海冬青傳遞軍情,但海冬青這種珍貴鳥類很難得到,馴養也很繁難,無法像大漢帝國的信鴿那樣大規模普及,所以他們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使用站赤係統傳遞情報,七百裏飛騎就是這種古代信息傳遞方式的極限。
使者見到月息部專供招待的營帳,趾高氣揚的下馬,用鞭梢指著巴別兒:“小羊倌兒,今天有什麼食物奉獻給大汗的雄鷹?”
用鞭梢指著別人的臉,是草原上最侮辱人的行為之一,頭腦簡單的巴別兒一怒之下忽的站了起來,怒目而視。
使者滿不在乎,挑釁的問道:“哈哈,難道月息部的小羊倌兒,還敢挑戰巴鄰部的世襲那顏武士?”
月息部是被排擠到草原邊緣的小部族,巴鄰部卻是出了伯顏丞相和若幹萬戶大人的大部族,蒙古帝國的支柱之一,部族出身天地懸隔;身份地位上,巴別兒這個牧人隻比貴族老爺家的牧奴稍微好一點,對方卻是兀魯斯製度下的寵兒,大汗的鷹犬那顏武士!
夥伴們按住了巴別兒的肩膀:“別衝動!為部族想想,再想想老族長的話!”
另外的夥伴則陪著笑臉告訴使者:“有美味的薑黃餅子,烈性的馬**酒,還有香醇的酥油茶、焦黃的烤羊肉,都是最新鮮的食物。”
使者奔波了大半天,早已餓了,聽得這些蒙古草原上的美味,頓時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也就不再和巴別兒計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顧著在氈毯上盤腿坐下。
巴別兒被夥伴們拉到了一邊,垂著頭生悶氣,然而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還真去和大汗的使者打一架?
自從漢元之戰爆發,平靜的可木兒溫都兒草甸就失去了往日的寧靜,最初是大汗發下敕令,征收了部族的大批牛羊馬匹、糧食酥油,讓部族大傷元氣,然後又是每天好幾波的聯絡使者經過這裏,全都要部族負責供應飲食,把最美味的、連老人小孩都舍不得吃的食物拿出來,他們還嫌東嫌西的,動不動還要揮鞭子打人,真真受夠了氣!
巴別兒正悻悻的數著腳下的青草生悶氣呢,就聽見一聲驚呼,頓時讓他心尖尖一顫:那是哈絲其其格的聲音!
像一陣風也似的衝了過去,巴別兒就看到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剛才那位使者,正噴著酒氣,抓著哈絲其其格的手腕淫笑:“草原上的花兒,跟著主人走吧,巴鄰部的那顏武士,大汗的雄鷹,才配得上你這朵豔麗的花兒哩。”
哈絲其其格掙紮著,卻無力掙脫這個色狼的魔掌,姑娘們花容失色,小夥子們則顧慮著族長的嚴令和部族的命運,隻能好言相勸,不敢上前動手。
“住手,你這混蛋!”巴別兒怒吼著衝上去,一拳頭就把灌了一整壺馬**酒,喝得醉醺醺的那顏武士砸倒,而哈絲其其格就像受驚的小動物,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抱。
什麼?大汗的臂膀,不可戰勝的那顏武士,就這樣被我一拳頭砸倒了?巴別兒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拳頭,一時竟然呆住了。
帳中,巴別兒的兄弟們也愣住了,在蒙古牧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世襲那顏老爺,簡直就是不可戰勝的勇士,別說打他一拳,就是當麵不敬也不敢呀!哪知普普通通的牧人巴別兒,竟然一拳頭砸倒了那顏武士,哪知月息部的巴別兒,竟敢揮拳砸向大汗的使者!
半晌無言,隻聽得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動,所有人都呆住了,隻有那顏武士被一拳砸得酒醒了八分,頓時火冒三丈:“小狼崽子衝著狼王嗚嗚叫,小羊羔兒敢用嫩角頂頭羊!月息部的小羊倌兒,你要付出代價!”
雪亮的彎刀錚的一聲抽了出來,光明如鏡的刀身,映照著使者猙獰的笑。
是跪下求饒,還是應該先奪下他的彎刀?帳中樸實的牧人們亂了方寸,即使是最聰明的人也隻敢偷偷溜出帳外去找德高望重的老族長。
巴別兒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相信了吳先生說的一些話,雖然知道部族落到如此田地全怪忽必烈的橫征暴斂,但直接和一位那顏武士搏鬥,還是超出了一個淳樸牧人的心理極限。
見對方害怕,使者更是猖狂,他雖然是那顏武士,但戰技並不厲害,甚至可以說有點兒怯懦無能,所以隻能靠精絕的騎術,在站赤係統中謀個差使。
從來沒有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和敵人打過,他倒是用彎刀來恐嚇草原上淳樸無知的牧人,虛幻的強大感覺讓使者分外興奮,他嗬嗬的呼叫著,像野獸一樣逼近,而抱著哈絲其其格的巴別兒,赤手空拳,隻好連連退後。
“小子,放開這女人,她還沒結婚咧!”使者從頭飾上看出哈絲其其格還是待嫁閨中的少女,所以分外得意:“放開她,讓她跟老爺走,老爺心情好了,可以饒你一命!”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個明晃晃的物事飛向巴別兒的手中,他順勢一抄,卻原來是一把鋒利的彎刀!
一刀在手,巴別兒頓時多了幾分膽氣,而使者的臉色就很有些不好看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並不比普普通通的牧人強多少。
嗨嗨的吆喝著,使者的彎刀在空中虛劈,力道和速度卻並不多麼嚇人,巴別兒終於忍不住了,抱著哈絲其其格的左手一鬆,右手彎刀橫著向上一架,隻聽得叮當一聲響,帳中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張口結舌了:堂堂那顏武士的彎刀墜落於地,而牧人巴別兒的彎刀,正橫在對方的肩膀上!
英雄,英雄!夥伴們高興得齊聲叫了起來,使者羞愧得臉紅過耳,蒙古民族是一個崇拜強者崇拜英雄的民族,失敗者從來都沒有什麼借口好找,即便是身為那顏貴族、大汗的使者,在失敗後也居於被唾棄的地位而無法辯駁,更不可能拿這麼丟臉的事情去告狀什麼的。
使者灰溜溜的離開了,就像夾著尾巴的狗。
巴別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彎刀,不知什麼時候漢商吳定南和老族長已經站在了帳中,吳定南腰間的刀鞘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