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金泳眯縫小眼睛滴溜溜一轉,話鋒也跟著一轉:“所以,鬆潘土司黨虎家查抄出來的糧食、布匹、幹肉、食鹽和茶磚,本是從各位百姓和奴隸娃子身上搜刮而來,我大漢皇帝悲天憫人,不與民爭利,這些戰利品全都物歸原主了,寨子裏的每個人都可以領一份!”
這下不得了!通譯把這話翻作吐蕃話說了,嘩的一聲響,偌大一個寨子頓時沸騰起來,百姓們不斷的互相詢問,簡直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
從古到今,一個土司滅了另外一個土司,一個頭人破了另外一個寨子,這種事也不是發生過一次兩次了,可戰利品從來屬於勝利者,怎麼會分給失敗者的部民和奴隸娃子?
然而漢官的話絕非哄騙,已有漢軍官兵陸陸續續把黨虎家的東西搬出來堆在廣場上,絲綢、布匹、獸皮、食鹽、糧食、幹肉,堆積如山。
百姓們的眼神中,已有了瘋狂的光芒——鬆潘土地貧瘠、山多地少,人民生活非常困苦,上頭還有土司老爺敲骨吸髓的盤剝,所以普通民戶隻能維持在溫飽線上下掙紮,如今看了這麼多糧食,還有寶貴的食鹽,更有漢官聲稱要分給自己,叫他們如何不激動?
金泳的嘴邊露出譏嘲的笑意,黨家鬆潘土司數百年積攢所得,當然不止這一些,但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可以運回去充實大漢的國庫嘛,這些不便保存的幹肉,比漢軍軍用茶葉質量差了不止一個等級的粗劣磚茶,還有質量遠遠及不上江南閩廣新式紡織廠機織布的土布,拿來收買民心已足夠了。
“一個一個來,隻要是人都能領一份!”這話音剛落地,數千寨民就像瘋了似的往前衝,別看他們開始還抖抖索索戰戰兢兢的,在糧食、食鹽這些生存必需品麵前,全都失去了理智,是漢軍揮舞著皮鞭在人群中不斷劈啪炸響,才勉強維持住了秩序。
難怪這裏的百姓們激動,川西北地區嚴苛的生存環境,讓這些生存必需品比別的地方分外珍貴,甚至值得用生命來交換。
有婦女抱著漢軍發給的糧食,哭得天昏地暗,漢軍官兵不知道,但寨子裏的人都清楚:前年大旱,她的娃娃活活餓死,要是隨便有幾斤糧食,也不至於啊!
也有斷了右手的男人,用剩下的一隻左手拿著錦緞和布匹涕淚橫流,不斷把這漂亮的錦緞擦到臉上,被眼淚和髒兮兮的頭發弄得又油又皺——這個奴隸娃子斷了的那隻手,就是因為不小心弄髒了土司老爺的錦緞衣服,而被施以斷手之刑,生生砍下來的呀!
有人怯怯的問:“小孩可以領嗎?”
“可以。”金泳和善的點點頭。
“不管多大都可以?”
“不管多大。”
這人狂喜的跑回去,“婆娘,快把咱們家的次任、乃仁、哈吉、讚卻……統統帶來。”
於是,次任、乃仁、哈吉和讚卻們都被母親帶來了,地上走的一串,最小的孩子由最大的姐姐抱著,母親懷裏還抱著兩個!
吃奶的娃娃被抱著來了,躺床上起不來的老人被抬著來了,忽然有人大哭著捶胸頓足,打破了這一片喜慶的氣氛。
張定遠偱聲看去,隻見一位肚子老大的黨項女人滾在地上捶胸頓足,哭得那叫一個淒慘:“歡喜佛在上,黑白度母菩薩在上,我的小章吉次仁喲,你為什麼不早幾天來到人世,也好多分一份東西呀!”
瞧她那樣子,要是有辦法提前叫孩子來到世間,她會不惜一切代價這麼幹的。
漸漸的,人群中有了歡聲笑語,拿到東西的百姓們,看著漢軍士兵的眼神裏,就多了幾分親切、感激。
土司黨虎和他的管家、狗腿子們看著這一幕,心疼得都快碎了,這些糧食、布匹、食鹽,都是花大力氣才積攢下來的好東西,現在全分了出去,如何不心如刀絞?更氣人的是,漢軍拿黨家土司的東西來收買黨家土司的部民,竟然無恥的做起了無本生意——偏偏這無本生意的算盤打得劈啪響,已有不少百姓心甘情願的“上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