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一怔,忽然咧嘴微笑,輕輕拍了拍趙筠青絲如雲的小腦瓜:“都想到哪兒去了?咱們又不是梁山好漢,替天行道、劫富濟貧麼!”
到此的富商當中,諸如鄭發子、陳子龍、祝季奢等人還好,範文虎心頭就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自打背元降漢,眼見著張弘範、李恒、汪良臣、呂師夔這些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他抱定了明哲保身的宗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什麼事就交給管家去辦理,過去的門生故舊、軍中舊部上門拜訪,十次有九次要吃範大都督的閉門羹。
心頭有愧,範文虎對大漢朝廷是一個高舉緊跟,要修學堂,讚助,要降田租,降,要在長江、大海上運兵運糧餉,給船……
也不知是因為兩浙軍作為土生土長的地頭蛇,兔子不吃窩邊草,對家鄉百姓還沒做太過分的事情,還是給天下人樹個千金買馬骨的樣子,範文虎降漢以後雖然被剝奪了一切職務,軍隊也全部解散,但除此之外沒有另外的折辱,文天祥寫著的對聯固然語含譏誚,不過貼在門上倒也沒有人上門來罵了。
對比同被大漢報紙痛罵,“留夢炎趨炎附勢,範文虎為虎作倀”中的留丞相,巴巴的北上,跟著忽必烈想換個榮華富貴,到頭來卻被忽必烈利用完了,就像塊垃圾一樣扔掉,不,是抄家滅族,把財物全部掠走!
留夢炎的可鄙下場傳回臨安,範文虎聽了之後背脊上出了好大身冷汗,範家軍“坐擁兩浙、雄視中原”,忽必烈就不忌諱?若不是趕緊的投降了大漢,隻怕北方那位凶狠的君王,遲早會把“尾大不掉”的帽子扣到範大都督頭頂上——範文虎沒有想錯,事實上另外一個曆史軌跡,蒙元滅宋統一天下,兩浙範家軍再沒有了左右逢源的資本,忽必烈下令征伐日本,在第二次征日作戰中,台風讓範家軍全部葬身魚腹,範文虎隻身逃回,這才去了蒙古大汗的心病。
範文虎不是傻瓜,他慶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選擇,皇帝甚至讓他承包了部分軍糧供應合同,讓他從他所熟悉的江浙大地主中間征集糧食,再集**應給漢軍,雖然利潤很薄,但田地裏的出產有了銷路,另外更讓範文虎感覺到朝廷的善意,感覺到自己還有些用,所以他非常欣慰。
可今天皇帝突然傳召,範文虎畢竟做過漢奸,正是心頭有鬼,見了紙人都怕,一路上陳子龍、祝季奢幾位和皇帝走得近的漢商互相說說笑笑,沒人和他答腔,範文虎就一路上低著頭自己尋思:
那位倒黴族叔,幾次三番勸他收斂,偏又去當什麼諫議員,聽說這次給皇帝上個折子,說什麼北伐糜費軍餉,花去無數漢軍兒郎的生命,倒不如和蒙元以長城為界,反正長城以北不毛之地,大漢也收不到稅賦,與國無益,末了還說什麼假若蒙元要歲幣,臨安各家大商戶、江南各富家巨室願替皇上出了這份錢。
我操!範文虎知道這事當時就在家裏罵了娘,叫了那位倒黴崔的叔叔來,也不管什麼輩分高低了,當麵就罵了個狗血淋頭——你當富可敵國這四個字是好的?且不論皇上開海外金銀礦,還有那東印度公司壟斷麻六甲海峽以西的貿易,可謂日進鬥金,便是你家裏錢真比皇上多,那皇上才容不得你!
江南富戶,哼,江南世家大族,葛明輝葛家、吳耀文吳家,誰摻合你這事了?沒事亂上折子,將來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範文虎一頓罵,把他族叔嚇得三魂去了二、七魄飛走六,磕頭如搗蒜隻求族長侄兒救一命……
這次被叫來,範文虎猜想十成有九成是為了那不爭氣的族叔。
“請坐,看茶!”大漢帝國的皇帝,楚風依然一如既往的和藹可親,範文虎心頭卻是先入為主,隻覺得皇帝每一個笑容都帶著別的什麼意味,每一個動作都有點像要動殺心。
嗨,可笑那傻頭傻腦的族叔初時還和自己理論,說大漢帝國是講法律的,諫議員在諫議院裏議論朝政、遞交諫議折子,都受法律保護,不受任何形式的追究、懲罰,還說他在海關上被稅吏敲詐,到諫議院發了折子,廉政局很快就過去查清了真相,還逮出一大串貪汙腐化的犯罪團夥。
範文虎就笑了,大漢帝國是講法律,可情報司、保安司的人會沒辦法讓你屈打成招?李鶴軒能讓大黑熊承認自己是隻兔子——紅繡鞋、鴨兒浮水、請君入甕、仙人指路,哪一樣你熬得住?到時候再找個該死的北元探子來指證,看你怎麼倒黴!
一席話說的範老爺心肝肚腸都嚇破,在地上軟癱成了一團泥……範文虎雖然不才,也有幾分梟雄見識,無論大元朝還是大宋朝的經曆,蒙古大汗忽必烈、丈人賈似道和學生陳宜中的所作所為,讓他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法律可言。
楚風和諸位商人寒暄著,問問遼東方麵的生意因為大雪停下來,開春是否加大規模?南洋方麵南洋總督陳宜中打擊海盜是否得力,東印度公司在麻六甲海峽以西的貿易,和德裏蘇丹國、伊兒汗國、大食的生意進行的如何?
範文虎卻是坐立不安,好生生的太師椅子好像上麵長了釘子似的,屁股怎麼放都不舒服,是跪下請罪嗎,會不會顯得太突兀?然而自己先請罪似乎好些,等皇帝提到那不就被動了嗎?
偏生另外幾位漢商都是皇帝扶植的心腹,和楚風談笑風生,也沒人來理睬範文虎,讓他心頭惴惴不安到了極點。
卻聽得楚風問長問短寒暄之後,提到大漢帝國目前的財政困境:“諸位,你們現在都比我有錢呐!訓練營三個月、甚至一兩個月就能呼啦啦把部隊拉起來,可軍裝、軍餉、軍械、軍糧,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我現在窮啦!”
北宋的《武經總要》上記載,要培養一名合格的弓手需要訓練兩年,要培養一名騎兵還得加倍,這是冷兵器時代的訓練標準;但培養一名合格的步槍手,慢則三個月、快則一個月,在戰場上就能勝過冷兵器部隊——要知道,後世的義務兵服役時間才短短兩年、三年,要是像冷兵器時代的弓手、騎兵,這點時間還沒走出訓練營呢!
這正是楚風的軍隊越打越多,能快速擴編的道理,有地方上的新兵營訓練新兵,新兵直接進入軍隊,由各部隊的老兵負責帶,這樣以老帶新,很快就能形成戰鬥力,部隊就像滾雪球一樣的發展壯大。
人力成本上農耕民族也有優勢,雖然經曆了蒙元慘無人道的屠殺,炎黃子孫仍然比漠北風沙中成長的馬背民族多得多,楚風用高額軍餉可以很快征集到一支大軍。
於是,限製部隊規模和進攻距離的唯一條件,就落到了金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