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章 冬天裏的一把火(2 / 3)

張世傑年老,又是長年累月熬大營的將官,卻不懂得小兒女心思,隻當楚風輕敵,便出言勸道:“皇上不可輕敵!漠北駐軍皆為百戰精銳,隻是在冰雪覆蓋的冬季無法離開駐地出戰,這才讓我們輕取了京畿之地,若是存著一絲一毫輕視的心態,隻怕將來要吃虧呢!”

楚風聞言悚然一驚,確實,固然方才有寬慰烏仁圖婭的意思,不過一次接一次的勝利讓自己難免產生了一些飄飄然的想法,然而到目前為止,大漢帝國在中原漢地的疆域隻不過剛剛恢複到北宋的水平:比北宋多了幽燕之地,少了關中、山陝,滿打滿算也就和素稱文弱的宋相持平,要是比起強漢盛唐,設北廷都護府、安西都護府,勢力遠達中亞各國,“犯漢者雖遠必誅”,盛唐則與阿拉伯帝國爭雄中亞,那實在差得太遠太遠!

楚風沉思不語,蘇劉義卻隻道老丈人說錯了話惹皇上不快,心頭暗暗叫道:老泰山啊老泰山,皇上對咱們兩位故宋降將不計前嫌,知遇之恩、重任之隆,都是世所罕有,而皇帝英明神武、雄材大略,七八年間不但廓清寰宇,還完成了大宋兩位開國君王未能實現的夙願——恢複燕雲,這已是垂名於千秋萬世的不朽事業了,還待怎的?要知道,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徐世績北逐突厥,這都是千載難有的事情,至少大宋享國三百年就沒有過,嶽武穆想直搗黃龍也被秦檜破壞,皇帝能做到如此,就是非常了不得啦!

所以他上前一步,替皇上辯護,也是替老丈人遮掩道:“天下之百姓,苦戰已久,如今大漢帝國全得長城以南,山陝、關中可令第二軍出四川漢中,斷刃、金剛兩軍從河洛叩關而入,必能一舉砥定天下,到時候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好生一個萬國來朝的太平天子!”

哦?你真的這麼想?楚風睜大了眼睛看著蘇劉義,張世傑更像是不認識似的看著自己的女婿。

蘇劉義腦門上汗珠子一顆一顆往下掉,這麼說會得罪皇帝,那麼說會得罪老泰山,偏偏兩邊都不好得罪啊!

這可不是個好事情,搞不好成了風箱裏的耗子——兩頭受氣。

蘇劉義想了半天,如果是故宋朝,他一定會顧左右而言他,然而在“君視臣為手足,臣視君為腹心”的大漢,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漢軍上上下下,哪個不想建功立業,哪個不想報仇雪恨?許北元鐵騎入關來打咱們,就不許咱們出塞去打他們?”蘇劉義說到這裏臉上突然一紅,咬牙接著道:“可、可末將昨日在市井中閑逛,體察民情,聽得茶樓酒肆中百姓們紛紛言道,大漢真龍天子即位,胡虜也驅除到了長城之北,咱們終於能過幾天太平日子雲雲……”

“漢軍呢?有沒有厭戰之心?”楚風臉色轉為鄭重。

“沒有,半分沒有!”蘇劉義連連擺手:“閩廣士兵、淮揚子弟、遼東兒郎,無不和忽必烈結下了血海深仇,他們要報仇雪恨,要建功立業,隻怕仗打少了。昨日半夜末將巡行營中,尚聽得士兵竊竊私語,害怕忽必烈北逃朔漠之後,皇帝偃旗息鼓,從漢武帝變成漢文帝呢!”

原來如此!北方百姓飽經戰亂,實在被接踵而至的遼、金、元害得苦了,希望過幾天太平日子,也是情理之中,無可厚非,隻要多加引導也沒什麼麻煩,倒是漢文帝、漢文帝的說法引得楚風哈哈大笑,“咱們文也要,武也要,大漢帝國既要內修仁政,又要外拓封疆,不過百年之後,後人會給我上一個什麼諡號呢?文武雙全,嗯,會不會是漢斌帝?”

漢斌帝?這下輪到張世傑、蘇劉義噴飯了,兩位不苟言笑的名將,捧著肚子笑得人仰馬翻,蘇劉義半晌才止住笑,對楚風道:“何嚐有斌這個諡法?便是叫文成武德,雖然不合諡法,也比這個斌字好得多。”

這下輪到楚風鬱悶了,文成武德,我還日出東方咧!

“阿嚏,阿嚏!”一陣北風吹進寬闊的大殿,楚風連打了兩個噴嚏,無奈的摸了摸鼻子,這後世的北京城裏住,是得通暖氣的呀!

“走,我的小美人,武德已經修了,咱們回南方,搞搞文成吧——在明年開春之前,還有三個月時間!”

楚風牽起烏仁圖婭的玉手,草原女兒不講禮法,自然大大方方,倒是張世傑、蘇劉義把眼神轉到了其他方向,心頭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皇上留步!”北洋總督劉喜這才想起了困擾已久的問題,“此城漢名大都,塞北各族蒙語稱為汗八裏,敢問皇上,如今大漢承天受命、握乾秉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都城也以臨安為唯一,此地似乎不應再稱都。”

“嗯嗯,漢名就叫北平吧,北方平定。”楚風撓了撓頭皮,接著道:“塞外諸部蒙語嘛,還是叫汗八裏。”

還是叫汗八裏——大汗的城市?可這裏已經沒有蒙古大汗了呀!劉喜一頭霧水。

烏仁圖婭回過頭,手挽楚風,笑聲像銀鈴般灑落:“難道你忘了,這位大漢皇帝在北方被稱作什麼?哼,劉喜大笨蛋!”

天可汗,天可汗!劉喜恍然大悟,汗八裏送走一個蒙古大汗,迎來了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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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臨安新城中一處軒敞的房舍裏,一群七長八短的人正在聚會,他們的服裝有農夫的短衣,有商賈的錦衣華服,也有儒生的鶴氅綸巾,他們來自城市、鄉村的三教九流,有地主富商,也有販夫走卒。

“天下兵戈紛紛擾擾,不知幾時才得休息啊!”雞皮鶴發的老者作悲天憫人狀。

白白胖胖的富商也道:“聽說四大汗國聯兵來戰,要是漢軍一個不謹慎,被胡虜又打過江來,可怎麼得了?”說到這裏,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家中那幾個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和積聚的金銀細軟,要是毀於兵火,那就太可惜啦!

鶴氅綸巾的書生,大冬天的還故作瀟灑的搖著羽扇,若在別處,早被冷嘲熱諷一番,可現在沒有人嘲笑他,反而等著他發表意見。

“昔日漢武帝北逐匈奴三千裏,霍去病封狼居胥,固然赫赫武功,令匈奴數十年不敢南下牧馬,可國內民生凋敝、十室九空,百姓哪得個好處?”書生緩緩搖著羽扇,搖頭晃腦的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我們要帷幄上奏,我們要公車上書!眾人興奮的叫起來,商人盤算著這次可以給同行樹個什麼榜樣,將來會不會生意更好做一些,書生想著自己能不能以直言麵君博得萬世流芳,農夫則想的很簡單,他隻是希望不要有太多的百姓子弟,大好年華的兒郎,像自己的兒子那樣倒在戰場上。

沒錯,他們就是臨安的諫議員們,諫議諫議,有諫有議,此時議論得明白了,便提出來向皇帝勸諫,雖然是否采納由皇帝乾綱獨斷,但隻要提出來,就是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