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武士,什麼時候把漢人儒生放在眼裏?“北人無如耶律楚才,南人無如文天祥”,他們瞧得起的,儒門中也就文天祥、陳文龍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至於葉李、趙複、留夢炎之流,就在他們的蒙古主子眼裏,也和豬狗一般無二!
蘇赫巴魯假裝什麼都沒聽到,葉李的臉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白,他的骨頭軟到了極點,可那是討好大元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可這幾個粗鄙不文的蒙古軍官,他還是敢小小的頂個牛:
“幸得布日固德將軍沒有在伯顏丞相、張珪都元帥兩次南征的點將錄上,否則您還沒見到江南的漢女,倒要去見牛頭馬麵、黑白無常。”
葉李反唇相譏,蒙古武士們頓時泄了氣,八年前他們固然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江南半壁,彎刀沾滿了百姓鮮血,包袱裏裝滿了金銀財帛,可八年後,長生天庇佑的伯顏丞相、身兼伯顏和張弘範兩家之長的張珪都倒在了,還有數十萬能征慣戰的探馬赤軍、蒙古精兵為陪葬,蒙古帝國最鋒利的戰刀,號稱不可戰勝的怯薛軍,也在淮北折戟沉沙!
剛才還得意洋洋的布日固德,變得黯然失色,他知道兩次南征的點將錄自己都榜上無名,不是運氣好,而是因為不夠資格!
既不是伯顏麾下常供驅策的左右翼八萬戶,也不是張珪統帶南征的京畿精銳蒙古軍,他才在滅宋之戰後回到塞北,才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現在。
他紅著臉,向葉李舉起了酒杯:“蒙古武士錯就是錯,對就是對,堅持抵抗長達五十年的南蠻子,是我們蒙古帝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敵人,也是最值得尊敬的敵人,我說錯話了,向你道歉,葉李先生請滿飲此杯!”
葉李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馬**酒嗆在喉嚨口,酸甜苦辣什麼味兒都有:靠大漢帝國的節節勝利,才讓自己在蒙古武士們麵前贏得了尊嚴,這究竟值得高興,還是悲哀?
眼睛盯著舞女,耳朵卻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上萬戶蘇赫巴魯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沉聲問道:“葉欽差似乎很關心南麵的戰局?難怪,反叛的南蠻子,都是你的同族嘛!”
葉李聞言登時好像分開八片頂陽骨,澆下一瓢雪水來,背心冷汗打濕了兩三層衣服:自打趙孟頫這反複小人,拐帶著郭守敬、王恂離開大都城,朝廷對漢臣的信任就越來越低,其中出身北方金朝故地的漢人軍功世侯還好一些,自己這樣南方來的儒生文臣,就是嚴重的懷疑對象。
名為欽差宣慰使,哪兒有個欽差的份位?既無蒙古製度的羊毛大纛、蘇錄定大旗,也沒有漢製的節杖、虎符,說到底就是個勞軍使者,名頭好聽點罷了!要是被征東總管府總管、上萬戶蘇赫巴魯奏上一本“心懷怨望,妄議軍事,”那就乖乖不得了!
他趕緊補救,正色道:“南蠻子自是南蠻子,下官卻早已做了大元朝的過河卒子,儒門有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綱舉目張,下官讀聖賢書數十年,替皇上家辦事都是忠字當頭,絕無私心雜念,且天地君親師,為效忠君王,連父母之孝都可以舍棄,何況南方反賊不過是同族而已?”
蘇赫巴魯大字不識一籮筐,完全不通儒學,聽了這一大泡馬尿,皺著眉頭莫名其妙,打著哈哈幹笑道:“天冷,最多再過兩三天北麵就要大雪封路,往南走雖然路好些,葉先生也得吹上幾天冷風。幹脆就留在咱們這兒,等開春了再走吧!”
葉李雙手握拳,麵色堅毅無比,好像要到第一線衝鋒打仗似的,“君恩深似海,臣節重如山,豈懼山川阻隔?便是爬,下官也要爬回大都城,向皇上複命!”
蘇赫巴魯心說老兄你至於嗎,不就是個勞軍使者,你回不回去大汗還會放在心上?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他打趣道:“莫非老先兒害怕漢軍打進來?且不說我這寧錦防線屯紮大軍,城防堅固,如今塞北勢都兒、哈丹兩部降了,海都汗二十萬大軍和杭愛山駐軍下到了上都路、應昌府一帶,隨時能南下遼東,我這裏是穩當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