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雲層似乎變薄了些,啟明星從雲縫中投射出清冷的光輝,仿佛某位神祗的眼睛,在默默的注視著大地。
蕭達狸蹲得久了雙腿發麻,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正巧金山寺悠遠的鍾聲從江心遙遙傳來,他下意識的朝那個方向望了一眼,整個人就像石頭一樣定在了當場,嘴巴長得老大,口涎從嘴角滴到前襟。
“蕭、蕭老哥,你怎麼啦?”蒲察合安大著舌頭,兀自不覺有異,傻嗬嗬的笑著:“看南邊做什麼,要鑽蠻子女人的被窩,得等到開春呐~”
細封步瀨的臉色從來沒有現在這麼鄭重,他什麼話也沒說,隻是捏著八九分醉的女真人的下巴,將他的腦袋轉了個方向。
於是惺忪的醉眼中,浮現出神奇的一幕:長江南岸燈火燦爛,數不清的大船從上遊真州方向到下遊鎮江方向排得密密麻麻,窮極目力也看不見船隊的首尾。各式艦船乘風破浪劃向北岸,船隊燈火相連燦若雲霞,宛如一條星漢中遨遊的巨龍,正張牙舞爪的撲向張珪駐軍的淮揚之地!
“敵襲——!”蒲察合安聲嘶力竭的叫喊聲,打破了三十萬元軍將士的美夢。
腳下滔滔長江東逝水,頭頂獵獵戰旗飛揚,站在船首的薑良材、龐士瑞和王仁等前淮軍將士心情激蕩幾乎不能自已。
曾幾何時,隻有胡馬窺江,卻沒有華夏子孫渡江北伐,自朱仙鎮十二道金牌找回嶽飛之後,百餘年間隻有一次“元嘉草草、贏得倉惶北顧”!
幸好,英勇的淮揚人民繼承了李庭芝大帥的遺誌,抗爭的烈火依然在他們的心底燃燒,故鄉迎接淮軍將士的,決不會是“佛狸祠邊,一片神鴉社鼓”!
“七年了,咱們離開揚州已有整整七年……”龐士瑞沒有說出口的還有一句:李大帥殉國成仁,而我們被朱煥狗賊欺騙降元而離開家鄉,也已有整整七年!
薑良材、王仁,還有許許多多的老淮軍士兵,都緊緊的握住了步槍、刺刀,他們的眼角有淚光閃爍:
是的,背叛的恥辱隻有用鮮血來洗清,在揚州,咱們隨著朱煥投降元朝,把這座李大帥誓死保衛的城市交給了韃子,現在,隻有親手收回這座城市,才能洗清漢奸的罪名,才能真正挺直了腰杆做人!
船到江心,已能看清北岸那些黑洞洞的炮口,還有四處亂竄的韃子兵,他們逐漸恢複了鎮定,披上了盔甲、拿起了刀槍、校準了炮口,嚴陣以待。
作為第一突擊波,薑良材知道自己和弟兄們活下去的可能性並不大,他微笑著問身邊的龐士瑞:“龐老弟,咱們大概要攜手歸天了吧?也好,埋骨淮揚故鄉,本是咱們此生最大的希望。”
“遼東風光、閩南景致,咱們都領略過了,遊子能回歸故土,就是天幸嗬!”龐士瑞淡淡的笑著,神態平靜安詳,好像不是去和凶惡的敵人作殊死搏鬥,而是秋夜閑暇時去某位老友家,享用濁酒、淡茶……
大漢六年秋,楚風以第一軍居中,金剛、毒蛇、斷刃三軍分列兩翼,渡過真州到鎮江的廣闊江段,揮師北伐!
不知是誰唱起了漢軍軍歌:“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幹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熊羆威盛霍嫖姚……”
歌聲在船隊中傳遞,聲浪越發響亮,無數士兵接著唱道: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金山寺主閣中親臨前線的大汗皇帝楚風,身邊也響起了歌聲——文天祥的臉上有淚水滑過,這位向來穩重的老臣也情不自禁的唱道: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無人,漢道昌,陛下之壽三千霜。
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胡無人,漢道昌!”
漢軍激越的軍歌聲響徹大江南北,直上霄漢。(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