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章 蛹化為蝶(1 / 3)

範老爺仗著範文虎的勢力,不管故宋時期還是北元治下,多有大鬥進小鬥出、臨時加租之類的惡行,隻不過江南向來富庶,尚不至於逼死人命,可在民間的口碑就臭大街了。

這不手底下師爺當麵得罪了新朝皇帝和皇後,範老爺嚇得丟了半條命,夾著尾巴老實了好些天,直到範文虎從皇帝手中弄到了供應軍用糧草、副食的差使,他才緩過氣來,漸漸的又有了氣焰。

聽說朝廷下旨由各縣百姓自己選諫議員,每縣選二十一人組成諫議院,範老爺頓時心頭活泛起來:雖說諫議員既不是官員,也沒有什麼實權,那點兒補貼他更看不上,可總是個官家的部門、朝廷的機構,進進出出總和朝廷命官們打交道啊!不管怎麼說,比管泥腿子的裏正、甲生的麵子大得多吧!

去問問範文虎,族長沒好氣的告訴他:“隻要你能選得起,我才不管!”所以他回來就找狗頭軍師商量了一陣子,然後高調宣布修橋鋪路、施粥濟困,想搏個範大善人的美名,到時候才能順理成章的當上諫議員嘛!

但他沒想到,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要改變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談何容易!可憐他在街麵上鑼鼓喧天的造勢,渾不知茶肆二樓上已是罵聲一片,範家祖宗十八代都**了個遍。

街麵兩邊夾道看熱鬧的百姓,早已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刻薄寡恩的範老爺居然做起了善事,而原因則更加新鮮:競選諫議員!饒是臨安人天子腳下見多識廣,也成了頭一遭看西洋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那些過去在範老爺手上吃過虧的人,自然說他沽名釣譽,沒安好心腸;可總有些不太清楚前塵往事的街坊,說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隻要範老爺改過了做好人,修橋鋪路、齋僧濟貧不也很好嗎?

一般街坊沒什麼相幹,或者冷眼旁觀,或者叫一聲好,街麵兩邊鋪子的掌櫃們則不管情不情願都站到了門檻外邊,衝範老爺拱手作揖:“範員外宅心仁厚,善行福澤鄉梓,佩服佩服……”

“老板,去年除夕您喝了酒,不還罵姓範的賣給咱的糧食裏摻了沙子,叫他生兒子沒**嗎?”有個懵懵懂懂的小夥計不曉得掌櫃的苦處,冒冒失失的問道。

“去去去,小兔崽子!”掌櫃的一個巴掌甩到他脖梗上,眼睛一瞪:“你知道什麼,在這裏胡咧咧!”

說罷歎口氣,還得裝出個笑嗬嗬的樣子,衝範老爺點頭哈腰——範家新做了皇商,供應漢軍軍糧和肉類、蔬菜、水果,這得是多大的麵子!想必範家在朝廷,總是能說得上話吧,和咱們這些沒有跟腳的小商人比起來,人家拔根寒毛也比你的腰粗呢!

“謬讚,哈哈,謬讚!”範老爺做著團團揖,滿麵春風,胖胖的臉上五官差不多擠到了一塊去。

忽然有一物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到他頭頂,啪的一聲響,爆開濺了滿身,範老爺定睛一看,竟然是顆臭雞蛋,黃黃白白的順著衣服往下流,還有不少從領口貼著肉淌進去,別提多難受了,那臭味四處彌漫,一股又臭又腥的味道直朝鼻子裏鑽,範老爺哭喪著一張臉,喪氣到了極點。

保鏢頭子把手一揮,抽出鐵尺就往茶樓上衝:“他媽媽的,是這家茶樓上扔的臭雞蛋!哪個舅子連範老爺也敢惹,兄弟們隨我上,揍他個混賬東西!”話雖如此,他卻直拿眼睛瞅範老爺,看主人意下如何——如今可比不得過去,範老爺也規矩了許多,別搞不好招惹是非,弄得範老爺為難,那才是把馬屁拍到馬腿上去了呢。

茶樓上,見保鏢們要衝上來,茶客都有些心慌,崔世安則冷笑一聲:“現而今他還敢逞凶?警察就在底下,他敢動咱們一個指頭,叫他等著倒黴吧!”

方秀才為人有些迂腐,剛剛通讀了大漢刑律,忍不住插嘴道:“我說老崔啊,他要敢上來打架,固然是要犯法的;可您老哥朝他頭頂上扔臭雞蛋,至少也是個尋釁滋事的罪過,輕則罰款,搞不好還要往籠子裏呆三五天呢!”

“那、那我就找警部王大海王部長去,幾十年的交情,他總不能不包涵一二吧!”崔世安說完自己也有些忐忑不安,的確當年王大海一家和自己交情非淺,現在他回到臨安,也到自己家裏拜訪了好幾次,燒一虎老鷹茶,葡萄藤下麵走一局車馬炮,一切都和過去變化不大,可他從來沒有提過朝政、部務,公私之間涇渭分明,真找上他不一定會徇私,要是把事情鬧大了,隻怕不好收場啊!

想到那關人的籠子,崔世安開始有些兒心寒了,受了烈士家屬的褒揚,又有警部長、國丈王大海照拂,十裏八鄉都有麵子,可不要被抓到站籠裏去,那就把老臉丟光光了!

大漢帝國的短期監禁,皆以豎在城門外二十丈官道上的鐵籠實施,這是楚風在琉球期間就采取的治安措施。

有宋一朝,城市化和商品經濟前所未有的發達,城市急劇膨脹,無業遊民隨之增多,而治安相對惡化,比如描寫宋代社會的《水滸傳》,主要人物就是大量的市井之徒,楚風回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個對手刁老鼠,就是個混混無賴。

這些人,大罪不犯小罪不斷,就像後世的公交小偷一樣,你好不容易把他抓住個現行吧,最多拘留十五天就又放出來了,要嚴刑重罰吧,偷個幾文錢總不至於斬首,何況安分守己的百姓,也有一時衝動當街打架的呢,終不至通通流放三千裏吧!

於是楚風搞了個鐵籠監禁的刑罰,違反治安法規的,除了重罪要抽鞭子,其餘一律關進籠子裏,在那兒展覽示眾,進進出出城門的百姓都能看見。

咱們中國人啦,都是好奇心非常強烈的,街坊大嬸沒事都愛看個熱鬧,有免費的如何不看?往往籠子外麵圍一大群人,天馬行空的發揮著源遠流長的八卦精神。

若是偷錢包進去的慣犯,百姓們自然把他八輩兒祖宗操個遍,再轉著圈瞧他模樣,還有大嬸牽著小孩教育:“看仔細了,這家夥是小偷,今後上街打醬油啊,可得小心被他把銅子摸走了!”

裏麵的小偷那個囧啊,恨不得仰天長嘯:這位大媽,我至少也得偷幾塊碎銀子吧,您那打醬油的幾文銅板,就扔地上我還不樂意撿呢,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隻要被關進籠子,小偷漏了臉就沒指望在這兒繼續幹不要本錢的營生了,地痞流氓來這麼次,也把臉丟得精光,人家隻要笑著說“唉,您那籠子坐著舒服不,還想進去試試呢”,他就再沒氣性去詐唬老百姓了。

而那些一時衝動犯了小罪的普通百姓,則得到了極大的同情,街坊們多半說句:“兄弟,下次別這麼衝動,咱還得守法呀!”搞不好,還有鄰居大嬸煮好了雞湯端過去呢!

關押,是法律審判,公開關押,就加入了道德審判的因素,而在宋末這樣的熟人社會,道德審判的效力比法律審判更為有效,不管是誰,總不至於拿自己麵子不當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