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怯薛武士是單個的吃人野獸,那麼把炮兵、步兵、騎兵,火器、刺刀和盔甲集合成一個整體的漢軍,就是一、一”,王立撓了撓腦袋,想不出什麼好的形容詞,忽然眼睛一亮,“對,一部機器,和末將八年前去臨安領官憑印信,在江南見過的水轉大紡車差不多,滾子、軸承、擋水板、連杆、齒輪,各種看似簡單的零件,組成了一部神奇的機器,以水利替人紡絲——漢軍就是這樣的大機器,每一名士兵都是它的部件,組成了一部比怯薛軍更高效、強大、凶悍的殺人機器!”
楚風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問道:“那麼,你的意思是,即使漢軍麵對蒙古最精銳的部隊,也能穩占上風?”
“不,”談起軍事問題,王立的就沉浸其中,忘記了身前這位年輕人就是新近崛起的大漢皇帝,漢軍的締造者,他直言不諱的道:“水轉大紡車轉動之際,江水衝刷擋水板,帶動水車轉動,力道何止千鈞,絕非人力所能阻止,然而車工隻須扳動進水口的手刹,就能輕鬆將它停下。漢軍既然是戰爭機器,就一定有軟肋,蒙古人隻須找準了手刹,也能輕易將這部機器停下,或者摧毀。”
“軟肋?”楚風饒有興味的看著這位釣魚城守將。
“是的。末將昨晚一夜未眠,把漢軍戰術想了又想,方才發現軟肋。”王立是純粹的軍人,在蒙元重兵壓境下駐守孤城十餘年,自然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各式各樣的戰略戰術,此時全然忘了行跡,伸手拉楚風蹲下,撿了塊小石頭在地上刻畫:
“漢軍最前麵是三隊步兵,敵進二百步,火槍連環攢射永無停歇,敵進五十步則扔手榴彈,在陣前炸成一片火海,敵進十步之內,則以步槍刺刀拚殺,端的凶悍絕倫,天下無人可當;步兵之後,列大炮,回環轟打,可擊敵千步之外,遠超床子弩、回回炮的射程,一炮炸出,糜爛數丈,人馬俱為泥粉,銳不可擋;騎兵列最後,隨時出擊追殲逃敵,末將觀察過了,漢軍乘騎之馬,盡為大食良駒,長力稍差但最初的百裏之內,蒙元戰馬絕非它對手,一旦潰逃,必無法逃走一兵一卒。故步騎炮三者,乃漢軍無敵之利器。”
王立一邊說話,一邊按照記憶,把前些天漢軍和鞏昌軍作戰時排列的陣型畫了出來,步騎炮兵隊形、位置,竟然分毫不差。
“漢軍正麵對敵自然厲害,惟側麵就差了許多。陛下請看,此陣型正麵極其寬廣而縱深淺,想必是為了利於火器攢射,發揚火力強大的優點,和故宋平戎萬全陣中弓箭手排列的淺陣,大約是一個道理。然則陣淺必側麵薄弱,陛下此陣正麵一排兵卒成千上萬,火槍攢射威勢極大,側麵則隻有三列,南方山嶺水網間倒也罷了,若在一馬平川的北方平原,或者更加遼闊無垠的漠北草原,敵騎從兩翼包抄,漢軍側麵三列人,如何抵擋對方的千軍萬馬?”
的確,在後膛槍、來複線對應的散兵戰術之前,“排隊槍斃”的線式陣列最利於發揚火器威力,但它極淺的縱深,導致側翼的薄弱。
解決的方法,也很簡單,王立在地麵上畫的陣型,基本上是一條長長的帶子,楚風接過他手中的石塊,在帶子後麵、兩側各畫了一條線,形成了一個方框。
“若是四條線陣,組成一個空心方陣,火槍刺刀加上輜重車輛列前,炮兵列於其後,又當如何?”
王立已是呆住,老半天才像孩子似的歡呼起來,他昨夜替漢軍想了無數方法,可他剛剛接觸到全新的火器戰術,倉促間哪裏想得出來?隻覺得縱深淺了易被兩翼包抄,縱深大了正麵就不得不收窄,又不利發揚火力,這時候見了空心方陣,頭腦中才豁然開朗,阻塞腦中的紛繁頭緒,一下子被理得清清爽爽。
憑此陣足可在北方平原和蒙古精騎決一高下,收複河洛燕雲,北驅蒙元入朔漠,隻在今朝!
“陛下,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王立轉頭一看,才發現此時身後圍了老大一群官兵,方才說話的那人,頭發胡須都有些星星點點的花白了,至少也有四十多歲。
楚風笑著點點頭:“暢所欲言,但講無妨!”
老兵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俺、俺當了二十年的兵,隻知道從前熬大營的前輩們傳下句話,說是‘將官一張圖,小兵跑斷腿’……”
沒錯,大宋朝不知是為了控製武將讓他們不能獨立思考,還是為了給無所事事的軍兵找點事做,發明了無數的陣圖,什麼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三山月兒陣,四門生死陣……這些陣圖,大多是皇帝、文臣待在後方,拍腦袋想出來的,臨戰前交到將官手中,命他按陣圖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