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府邸,來的卻是些魑魅魍魎!大元朝新鮮出爐的太常禮儀院使、吳興郡公、集賢大學士趙孟頫隱藏著內心的鄙夷,堆著滿臉笑意,審視著滿座的“高朋”:
昏花的老眼半睜半閉,老臉上溝壑縱橫,老人斑像發黴的點子分布在晦暗皮膚上的,就是故宋、北元兩朝丞相,老狐狸留夢炎——隻不過故宋是真丞相,北元隻給掛個名,並無實權,“兩浙之恥”、“無恥之尤”、“趨炎附勢”,是對他一生的最好寫照。
故意不穿公服,一身月白色鶴氅,崖岸自高的中年人,是江漢大儒,禮部尚書趙複,他一生提倡正心誠意,存天理去人欲,隻不知這位誌誠君子,如何在故國被異族滅亡、家鄉被異族屠戮之時,腆顏事敵、為虎作倀?
扔掉故國衣冠,穿著北元蒙古貴人喜歡穿的質孫服,不時和趙複說說笑笑的清瘦漢官,是中書左丞、大儒葉李,他是漢奸方回的好朋友,當年兩人曾一同立誓盡忠報國,然而僅僅數年之後,兩人竟然相繼投敵,居然同朝為臣了!此時世人才知道,兩位“大忠臣”的忠心,原來是不值一文的。
滿堂出仕北元的漢官,還有好幾十個,惟這三位寶貨為首。兩年前初到大都,趙孟頫正眼也不看一下這群斷送掉大宋江山,又出仕北元的貳臣,但現在,為了肩上的重擔,他心甘情願的和光同塵,和這些無恥小人坐在了同一間大廳。
此時,留夢炎正對著趙孟頫大吹法螺:“趙郡公宣撫偽漢,被扣兩年,始終堅貞不屈,真真節如鬆柏,歲寒方顯!如今簡在帝心、聖眷優隆,將來扶搖而上,封王拜相隻在反掌之間!”
留夢炎熱衷功名,說的自然是高官厚祿。
趙複輕輕捋著一把烏黑油亮的胡子,點點頭道:“忠孝仁義禮智信,趙大學士不降反賊,是忠於大元;北歸之後顯親揚名誥封三代,是孝於父母;不忍南方生靈塗炭,毅然出使,是仁;不負家鄉妻子,是義;敵營萬千軍中從容逃歸,是智;不負皇上重托,是信。趙大學士可謂當朝蘇武,和姚樞姚老夫子,先後輝映而名垂青史!”
趙複以江漢大儒自居,動不動就是什麼國之四維啊,君君臣臣啊,忠孝仁義啊,叫趙孟頫聽得腦仁兒生疼,卻又不得不奈著性子聽他說完,隻覺得胃裏泛酸,牙齒都酸的木了。
葉李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
眾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這是大反賊文天祥的《正氣歌》啊,登在反賊辦的報紙上,大家都看過的,雖然文采燦爛字字珠璣,可這是反賊寫的,文中意思,更有不少戳在我們這些貳臣的心窩裏,莫非葉李突然發了痰氣,迷了心竅?
葉李好不容易念完了,又停了半晌似在回味詩中意境,老半天才睜開眼睛道:“文文山(文天祥字文山)雖然與我們各為其主,但老夫不取其人而取其文。好個在漢蘇武節,如今趙大學士漂泊琉球,海島堅貞,不是本朝大忠臣,海上蘇武麼!我等當效趙大學士之行,效忠大元,雖粉身碎骨而不悔!”
眾人立時明白他的意思,一個個豎起大拇指誇道:“對對對,當朝蘇武,海上堅貞,我等效趙大學士忠於大元,至死無悔!”
趙孟頫差點沒吐出來,你們這群漢奸走狗,還有臉提文天祥,提正氣歌?還有臉學蘇武牧羊?隻怕將來史書上,你們不是蘇武、張良,是秦檜、趙高!
這群漢奸狗官,不停大吹特吹,恨不能把牛皮吹到天上去,目的隻有一個:讓趙孟頫這位故宋近枝皇族成為忠於蒙元的代表,頂在大家前麵,天下口舌洶洶,就全被他給擋下來啦!
畢竟最近兩年來,大漢報紙上連篇累牘的華夷之辨、以華變夷的道理,和那民族之論,把投靠北元的漢奸們罵得狗血淋頭,像留夢炎這把年紀,最記掛身後之事,如今還活著都被開除兩浙省籍了,不找個靶子替自己擋住天下人的口水,百年之後怎麼得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