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章 減租減息(1 / 2)

風雨如晦,春季的閩西山區,開春後的第一場雷陣雨,滿天烏雲蓋住了月色星光,黃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的砸向地麵,沉悶的滾雷像盤彀敲響了雷獸戰鼓,間或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在那一瞬間,把天地間的一切照得真真切切,然而之後,是更加深沉的黑暗。

彎曲的山路,被大雨澆得泥濘不堪,雨水混著泥漿,淺的地方沒過踝骨,深處則過了膝蓋,卻有一點昏黃的火光,穿透了無邊無際的雨幕,給人間帶來光明和溫暖。

是誰在這麼惡劣的天氣裏,冒著大雨、冒著山石掉落泥漿泛洪的危險,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山路上跋涉?

“嬸娘,嬸娘”,葛婆婆的茅屋外,響起了侄兒的叫聲,老人巍巍顫顫的拉開柴扉,侄兒蓑衣鬥笠,一身都是雨水,左手拄著木棍,右手舉著鬆油火把,上麵兩尺多高用蓑草編了個防雨的罩兒。

自從姑娘去後,侄兒就是葛婆婆的心頭肉了,她心疼的埋怨道:“快,快進來,你這孩子,這麼大雨,不待在家裏,出來瞎跑什麼!”

侄兒並不急著躲雨,而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瞪大了眼睛,聲音裏帶著激動和快慰:“曉得不,皇上派來了欽差大臣,真正的青天大老爺,把毛禽獸和姓張的笑麵虎捉了起來,許各家各戶到鎮上稟官告狀,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整整七年,俺家姐姐的仇,終於能報了!”

葛婆婆手上的氈笠,滑落到地上,溝壑縱橫的臉上,淚水混著雨水,肆意的流淌……

毛仁壽、張士貴被捕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四鄉八村,人們奔走相告,以前是官官相護、官紳一體,告不倒兩個禍害,現在有欽差大人撐腰,還怕他個啥?找巡回法庭伸冤訴苦的人,排成了長長的隊伍。

鎮長丘寶華這才發現,原來這巍巍群山,早已有岩漿在地底流淌,隻要哪兒破開一個口子,就會噴發出熊熊烈焰!

審判整整持續了三天,窮凶極惡的毛仁壽、冠冕堂皇的張鄉紳,被下到了鎮政府的牢房裏,出庭麵對百姓憤怒的指控,他們根本無言以對,隻能低著頭,像兩隻被抽了筋的癩皮狗。

巡回法庭裁定,毛仁壽妨害公務、故意傷害、敲詐勒索、拐賣人口、綁架等項罪名成立,數罪並罰處以死刑。他養的打手,則判處二十年礦井苦役——井下苦役犯每年的病殘、死亡率在百分之五,二十年苦役,意味著他們基本上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回家了。

張鄉紳張士貴的罪行,則有那麼幾分欺騙性,他也修過三尺長的小橋,也鋪過十來丈的土路,逢年過節,也從家裏端兩碗剩飯給過路的窮棒子、苦哈哈,所以有人說他是笑麵虎,人前行善、背地裏作惡多端的時候,也有不少老輩人說他是積德行善。

結果毛仁壽自忖必死,他怨憤張士貴沒能保下自己,審訊到第二天就反咬一口,把張鄉紳往日的劣跡,竹筒倒豆子全說了出來:原來,張士貴包庇他,並不是沒有索取的。這個老色鬼,隻要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由毛仁壽出麵欺淩逼迫,然後他再出麵調解、救助,不怕那女子全家不感恩戴德,往下再收回家裏做個小妾、奴婢,便輕輕鬆鬆了。或者那女子不上鉤,張鄉紳便往後一退,毛仁壽出馬,明火執仗的搶去,或者賣到泉州的青樓,或者留在張鄉紳府中為奴。

張士貴的罪行暴露,讓被他蒙蔽的群眾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家夥衣冠楚楚的,竟然是個人麵禽獸!

在解放他家由毛仁壽強搶來的丫環女奴時,順帶發現了他和蒙古人交通往來的書信,這個家夥自作聰明,保留這些書信,以便大元朝再度占領這一地區,好搖身一變再次成為大元的順民,誰知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子一頂漢奸的帽子,是摘不下來了。

巡回法庭以漢奸罪、綁架罪判處張士貴死刑。罪行確鑿、自知必死,也許兩個家夥隻求留個全屍,都沒有上訴,五天的限期一過,便是死期到了。

鎮政府和巡回法庭隻留了三個法警守衛監獄,其餘將近二十號人傾巢而出,把兩個死囚押到河邊上,準備執行死刑之後,再回去押送苦役犯去縣城。

“笑麵虎和毛禽獸,就這麼乖乖的見閻王?”不少圍觀的群眾,提著一顆心,生怕到時候像戲文上演的,突然從哪兒冒出個人,拿著上司官府的公文,高喊“刀下留人”。

丘寶華也覺得有點不對頭,老奸巨猾的笑麵虎,怎麼不利用上訴的機會,苟延殘喘幾天,說不定上訴期間,還能拖出點變化呢?這麼老老實實的送死,隻要求留個全屍,未免太輕易了吧?